曲妃卿忐忑地坐下，脊背挺得筆直，就像是乖乖聽話的小學生。
    而對方似乎並不急著開口。
    沉默，在灰暗中蔓延。
    “你為什麼抓我？我的父親在哪裏？上官君昊在哪裏？”曲妃卿的聲音有幾分沙啞，幾分哽咽。眼裏隱隱閃現著淚光。曲妃卿終究敵不過對方的耐心，率先開口了。一天了，整整一天了，一天的提心吊膽，一天的牽腸掛肚，她再也等不下去了！她沒有耐心！她迫切地想知道原因，她迫切地想知道，她的父親怎樣了，是不是很著急，會不會和她一樣？君昊怎樣了？在不在對方手裏，有沒有受折磨！
    想想對方把她“請”來的手段，再看看對高深莫測的神色，曲妃卿心中一凜，他，一定已經掌控了她的一切！既然如此，她也就沒什麼好隱瞞的。也不想做什麼貓鼠遊戲。於是，連珠炮似的問出了自己最關心的問題。
    對方似笑非笑：“你認為他們在哪裏？”
    看著對方篤定的神情，曲妃卿的臉上閃過一絲慌亂，不會的！既然他來找自己談判，那麼自己手中一定有對方想要的東西。是的，自己還有籌碼。
    ‘曲妃卿，你不能慌！’
    冥夜驚奇地發現，對方的表情一下變得從容起來。她放鬆了僵直的身子，調整了一下坐姿，甚至撫了一下頭發，然後，好整以暇地問：“你想要什麼？”
    “曲妃卿的膽識不錯，鎮定得挺快！”君洛羽說。
    軒轅逸風沒有回答，隻是沉默地看著屏幕。
    “冥夜倒是很有氣勢。”君洛羽不死心地繼續說。
    “鋒芒太露。”軒轅逸風終於吐出了四個字。再不多說。現場的氣氛更加沉悶。
    他可是在誇他的手下耶！君洛羽無趣地轉過頭去。
    諾德默默轉頭。
    冥夜伸出一支帶有薄繭的手指。
    “10萬？”曲妃卿滿含期待地問。
    對方連眼皮都沒抬一下。
    “100萬？”曲妃卿往上猜，音量不自覺提高。
    對方繼續板著棺材臉。
    “難道是1000萬？”曲妃卿的聲音多了幾分顫抖。
    對方點了點頭。收回手指。
    “準確地說，是1000萬-美-金。”說完，仔細觀察著她的表情。
    曲妃卿的臉色巨變。1000萬美金！剛好是自家僅剩的所有不動產的總和！他這價錢拿捏得也太精準了！
    這一千萬美金的底線可是軒轅逸風親自調查的。
    不讓她真的一無所有，怎麼可能看出這些東西在她心中的分量？
    君洛羽勾起嘴角。
    果然呢，錢對她很重要。
    曲妃卿的眼神閃爍不定。
    沒有了這一千萬，自己，就真的從公主變成灰姑娘了。那種無聊時開開跑車，倦了在水床上睡個回籠覺，寂寞時約幾個朋友去逛街，偶爾談個小戀愛，想工作了可以去媽媽的公司上個班，不想，就到處旅行的日子，那種曾經一度感到厭倦的日子，真的要永遠遠去了。
    一想到自己將要失去熟悉的一切，曲妃卿就感到一陣按捺不住的恐慌！
    她不知道離開這些，她將何去何從？
    她不知道失去這些，她還是不是曲家小公主？
    還有爸爸，他已經不再年輕，難道，還要讓他跟著她一起顛沛流離？
    曲妃卿難以抉擇。
    “或者，你期望上官君昊用他的右手來賠？這是他的借據，諾，這裏，他親筆所寫，”冥夜把手下遞上來的借據給曲妃卿看，“‘若無法還錢，則用作畫的右手作為抵押’，難道，你想賴賬不成？”冥夜的眼睛危險地眯起來，輕柔的語氣中有幾分危險。
    “不！”季舒玄與曲妃卿幾乎同時驚叫失聲！
    “老師果然放不下那個人，有兩個人這樣愛他，那人，其實從某種程度上來說，也算是成功了。”君洛羽看著季舒玄苦笑的臉，喃喃道。
    曲妃卿瘋狂地搖頭，終於哭了出來。
    “不要，求求你，不要，請再給我一點時間，讓我好好想想！”曲妃卿淚眼婆娑地看著眼前的人，眼裏滿是複雜的情緒，似哀求，似掙紮，似不舍，舉步維艱。
    她此時深深地低下頭，如海藻般的長發傾斜下來，遮住了她臉上的神色，她的手無意識的握緊，因為太過用力而迸出了青筋，整個身子微微顫抖著。
    如同在寒風中瑟瑟發抖的三色堇，幾分脆弱，幾分狼狽，幾分楚楚可憐。
    季舒玄眼神複雜，神色動容。
    冥夜並不急，好整以暇地等著她的答案。
    不！君昊不能沒有手！他可是畫家啊！怎能沒有手呢？他最引以為豪的，就是他的畫。自己當初，不就是因為他的畫才愛上他的嗎？
    上官君昊若是沒有了手，就如同鳥兒沒有了翅膀。
    他會死的，他的心會死的！
    可是，這次，是君昊錯了，要不是他，自己也不會到這個地步。
    可是，她愛他，瘋狂的愛他！
    甚至為了得到他，而去中傷另一個人！
    一邊是優渥的生活，年邁的父親，一邊是深愛的情人，未來的丈夫。
    曲妃卿感到仿佛有一隻巨大的爪子，抓在自己的心上，想要把自己的心，硬生生撕裂！
    她感到呼吸困難，喘不過氣來！
    她手腳僵硬，甚至不知道身在何處。
    她多麼希望可以逃離這可怕的選擇，逃離這個可怕的地方！
    可是，她不能！她必須在這裏，麵對這該死的一切！
    她感覺時間過得很慢，仿佛每一秒都無限延展。
    又感覺時間流逝得飛快，冥夜的聲音如同命運的喪鍾般，隨時都會響起！
    巨大的陰影將她籠罩，她避無可避，逃無可逃！
    曲妃卿就在這樣的矛盾中掙紮煎熬。
    現場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仿佛連空氣，也停止了流動。
    冥夜，季舒玄，君洛羽，甚至軒轅逸風都屏住了呼吸，等待曲妃卿的答案。
    仿佛過了一秒，又似過了一生，曲妃卿抬起頭，臉色蒼白，眼圈紅紅，眼神脆弱而堅強，聲音沙啞艱澀卻又意外地堅定：“放過君昊，1000萬美金，給你！”
    那隱忍淚水的堅強，那故作堅強的倔強，讓人無法不動容。
    季舒玄聽到這個答案，神色複雜，幾分放心，幾分惆悵。
    曲妃卿，真是個讓人恨不起的女人。
    “帕斯卡爾曾說，人，隻不過是一根葦草，是自然界最脆弱的東西；但他是一根能思想的葦草。用不著整個宇宙都拿起武器來才能毀滅；一口氣、一滴水就足以致他死命了。我曾經也是這樣認為。除了我的母親，其他的女人，都是脆弱的。隻要輕輕一碰，就會化為碎片。然而，就是這樣脆弱的女人，也有如此堅強的時候，讓人刮目相看。”君洛羽喃喃說。
    “雖然如此，但是，女性的堅強也僅止於此。因為，男人與女人，天然上就是不平等的。男性下意識地會選擇保護女性。而女性也對此理所當然。若是有一天，女性反過來保護一名男性。我想，那個男人首先感到的是屈辱，然後，才是感動。而女人，她可能會自以為自己做出了非常大的犧牲，渴望對方以後對她加倍地疼愛。這種錯位的理解日積月累，終究會讓他們的分歧越來越大。”軒轅逸風淡淡道。
    君洛羽聞言，深深地看著軒轅逸風。這才多大啊，就能得出這樣的結論！不知道是他太早熟，還是自己太落伍。果然，高度決定深度麼？
    軒轅逸風一臉坦然地接受君洛羽的X射線，君洛羽默默扭頭。
    “讓一個人一夜之間從雲端跌落，再接著，與人群隔離，禁錮自由，失去光明，失去交流，就如同被禁錮在孤島之上，這種情況下，再謹慎的人，也該是防備最弱的時刻吧？若這時候讓他選擇，說出的話，90%的幾率都是真心話。上官君昊，我可真是期待你的答案呢！”君洛羽生硬地轉移話題，擔憂地看了季舒玄一眼。
    軒轅逸風眼神一閃，臉上一片漫不經心地問：“你不進去麼？”
    “不。還不是時候。因為我想知道，老師的選擇。”他想知道，這個世上，是否真的存在沒有一絲保留的愛。
    “那你，不打算進去了？”軒轅逸風有幾分好奇。
    “不，我不打算瞞著他，欺騙是一切關係破裂的開始。我不想和老師產生隔閡。不想有任何的欺瞞。與其為他知道真相而忐忑不安，不如在最初，就讓他知道，這一切都是我做的。”
    “你對他可真用心。”
    君洛羽聞言，詫異地看了他一言。軒轅逸風看見君洛羽回頭，強作鎮定地回望過去，臉上看不出一絲端倪。
    君洛羽狐疑地回過頭去，奇怪，這話是軒轅逸風說的麼？怎麼感覺酸酸的？剛才聽錯了吧？對，一定是聽錯了！
    軒轅逸風也不知道為什麼說出這樣的話，他隻覺得心裏悶悶的，不吐不快。
    對於自家少爺的反常，諾德已經見怪不怪了，他死死地盯著地麵，仿佛要看出一朵花。
    軒轅逸風做了一個手勢。
    曲妃卿隻覺得眼前一亮，那堵灰色的牆壁如水般流動起來，漸漸變得透明，然後，她看見了一個蹲在牆角的身影，他低垂著頭，發絲有幾分淩亂，衣服有幾分褶皺，甚至，神色有幾分頹廢。但是，他的一切都是那麼熟悉，該死的熟悉，那是她深愛的人，刻在心上的人啊！
    一瞬間，曲妃卿感到圓滿了，原來君昊一直在她身邊，他們離得那麼近，她覺得她選擇沒錯，她所做的一切都是值得的，她的眼眶有些濕潤。
    “君昊！看這邊，我是妃卿啊！”曲妃卿用力拍打著水牆，但是卻沒有一點聲音。
    “為什麼？”曲妃卿回頭問冥夜。
    “會讓你們見麵的，不用著急。還有，隻有你能夠看到他，聽見他的聲音，他是看不見你，聽不見你的。不要白費力氣了。”冥夜難得柔和地說。
    曲妃卿聞言，緊緊地貼著牆麵，貪婪地描繪著上官君昊憔悴卻俊朗依舊的麵容。
    這時，門無聲地開了，為黑暗的屋子注入了一絲微弱的光。
    上官君昊仿若在沙漠中遇見了綠洲，幾乎是狂喜地，爬起來，想向光明處奔去。
    可是，由於蹲得太久，他的腿麻木而僵硬，還有些抽筋，動作跟不上思維，他狼狽地跌倒在地，意識到自己的情況，他放棄站起來，卻依然執著地朝著光明的方向，爬行。
    “看來，光明，對人類來說，真的非常重要。”君洛羽感歎。
    “嘖嘖，還真是狼狽啊！我還不需要你行此大禮，隻要你把欠我的錢還給我就行了！”一道猥瑣的聲音傳來，從門外走進來一個腦滿腸肥的笑得猶如活彌勒的男子。
    上官君昊的動作頓時一僵，隨後就是巨大的氣憤。
    “是你把我綁到這裏來的？！”上官君昊想要說出氣勢，無奈太久的嘶吼，他的嗓子早已沙啞，僅僅是吐出這幾個字，他的喉嚨就是一陣撕裂般的痛。
    “君昊……”曲妃卿的眼頓時紅了，隱忍許久的淚終於簌簌地落了下來。
    “錢呢？”對方避而不談綁架的事，轉而直抓對方軟肋。
    “大哥，能否寬限幾天？”上官君昊強忍著怒火。人為刀俎我為魚肉，一切以由不得自己。
    “我知道了，你根本沒錢，想賴賬是吧？今天，我就要你的手！”肥胖的臉上的笑頓時冷了下來，一向微笑著的眼睛深處一片冷然。
    冥佑胖手一揮，就有兩人欺身而上，眼看就要捉住上官君昊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