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黃時代第一卷  第九章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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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路傑在洪幫的一眾保鏢包圍中一過就是三天,頭上的傷也沒大礙了。醫生也說可以出院了,但是最好再多住院觀察些天。方路傑知道那“多觀察幾天”是醫生按著程潛的意思說的,說白了就是軟禁在這了,想走也走不了。方路傑不是第一次被洪幫綁了,他也還淡定。不過他心裏掖了股無名的火,對於不常動氣的他來說,這火來的連他自己都覺得莫名其妙。
    幫派之中本來就是個沒有道理可講的地方,況且自己一向是個不會對無關緊要的人和事產生情感波動的人。就算他們凶惡、過分、卑鄙,就像第一次被季長青綁就像有時候被人在背後謗垢,他也不會多麼生氣,最多隻是對處境感到些不滿和擔憂。他一直是這樣覺的:對於不在乎的人,他是拿不出什麼感覺可言的,而生氣,那也是感情的一種。所以哪怕是生氣和憤怒,那也常是對親近的人才會產生的事。
    對程潛的一股怒氣壓抑在心底,方路傑歎口氣仰頭倒在床上。自己果然沒骨氣又軟弱,一點防備心都沒有。別人隨便說兩句話你就真把別人當朋友了,真不知道是不是太過濫情了。笨!
    方路傑閉著眼睛,窗外麵嚇著嘩啦啦的雨。他想起來程潛上次對他說的那番話,說他把凡事把握的太緊太精了,不僅不自由,而且累。
    是了,就是這番話一下子撬動了他的心。
    大概從小過嚴的家教早就在自己心裏產生了一種想要抵抗的心理,但是自己並沒有察覺到,隻是潛意識裏深深地想要掙脫開這層束縛。而這層自己都未曾察覺到的心理卻突然被另外一個人指了出來,像是渾渾噩噩的迷霧裏突然被人指明了方向一樣,頓時一片清朗的。這樣能理解自己苦惱的人,天下不久隻有知音二字可以形容了嗎?
    原來自己是把程潛當知音了,怪不得會對他的行為產生那麼大的怒氣。方路傑把眼睛睜開,漆黑的眸子裏麵昏昏暗暗的。可惜生不逢時,如果程潛是個跟自己差不多的普通人的話,倒真的是個非常值得深交的朋友。不過現在,自己大概就是對方眼裏的棋子,隻有被利用的份而已。至於真心啊,朋友啊,感情啊,那樣的人真的會有麼?……
    思考對方路傑來說是件頗痛苦的事,他想事情總比別人想得深,深到一定程度就會停不下來,就要難受了。頭痛,連著視線都會顛倒昏沉。加上這次頭上受了傷,頭痛就來的格外強烈,有一種連著胃都在抽搐的感覺。
    方路傑眼睛閉著皺緊了眉,小臂用力地壓在額頭上,緊閉的唇間偶爾發出一兩聲難過的低吟。這該死的頭痛就像一隻難纏的蜘蛛用網一層層裹緊了他的大腦,鈍痛的感覺順著勒緊的地方越發密集地傳來。他把頭往內側過來,用力地抵在床沿的鐵架子上。
    程潛原本通過觀察窗悄悄觀察著方路傑的情況,並沒想去打擾他。他見他先是似有些怒火地皺著眉,情緒低沉,而後陷入深思,表情停滯的麵孔上帶著一種毫無雜質的寧靜。再接著他眼睛就閉上了,似乎是苦惱又似乎是哀歎。他眼睛睜了閉,閉了睜,反反複複中臉上竟漸漸透出痛苦之色,一直到最後他把嘴唇抿緊,痛苦地把頭抵在床沿上。程潛眉頭一皺,忍不住把門推開來進去。
    方路傑隱隱約約聽見了開門的聲音,知道大改是程潛進來了。但是他顧不上了,一味地把頭抵在床架上,以抵抗那種慢慢傾軋而來的頭痛。
    一雙手伸過來抓住他兩肩,輕而易舉地把他從床縫之間挖了出來,然後強迫他放平身體躺在床上。
    “你頭上有傷,怎麼這麼胡鬧?看,又出血了。”看他頭上潔白的藥棉已經蹭的移了位,血紅紅點點地滲出來,程潛忍不住歎氣:“你對自己怎麼這麼沒分寸?大戶人家的少爺都是這麼任性的麼?”
    頭痛轉移不了,方路傑難受得連眼睛都不願意睜,一邊用手臂抱著頭,一邊胡亂地推開程潛。“你別管我,我頭疼……”
    “頭疼那就更不能碰了,你這樣不是要疼上加疼麼?”
    方路傑難受,說話開始隨著性子來。他也顧不上眼前這個好歹是救過他的人,隻是之前壓抑在心底的一堆煩躁和不滿要發泄。
    “你管我疼不疼?我隻要不死你不就該滿意了麼?”
    第一次被人用這種幾乎埋怨的語氣給責怪了,程潛竟然覺得有點兒委屈。“你這話什麼意思?!”他說不上來心裏什麼滋味兒,隻是把語氣壓沉了,怕一不小心就要咆哮出來。
    “那你關著我不放又是什麼意思?”方路傑左右推開程潛的手,一雙烏黑潮濕的眼睛瞪著他。“你救我,我心裏感激,有什麼要我做的,說一聲就行,我方路傑這條命是欠你的。如果說我出去真礙著你什麼事兒了,那你說一聲,我方路傑就是死也死在這裏。可如果你就想關著我,那就幹脆拿我當個犯人待。可你現在這樣算什麼?我方路傑就是隻貓、就是條狗,供你程老大養著玩兒?!”
    程潛站直身板,臉冷下來。“你這話到底是要糟踐我還是要糟踐你自己?我明明拿好心待你,你憑什麼把話說的這麼難聽?”程潛表麵上沒有發作得多明顯,可是他心裏已經強忍著一團火。原本他沒察覺,但現在這麼被一提醒,,他才發覺自己對方路傑確實與眾不同。除了自己大哥之外,他也就對一直當親兄弟看的長青有過這樣的態度。
    不,應該說他對方路傑比對長青還多了一份耐性一份忍讓。這樣的偏讓,別說季長青要抱怨說“你護方路傑護太過了”,現在連自己想想都實在覺得詫異。感情這東西不是說有就有的,從生人到兄弟要花多少的時間積累跟沉澱,他跟季長青那是十多年的感情,居然比不得跟方路傑認識的這麼幾次麵,十幾天?
    這麼一想,程潛自己都火大了。“你既然這麼說了,那我也就跟你挑明了,我確實不希望你出去。你既然不入我的洪幫,那也不能進了何家的青幫。”
    “什麼‘青幫’?”
    “道上也算實力相當的大幫派,何正威的大哥何正雄在掌舵。”
    程潛這麼一挑明了,方路傑才覺得有些無地自容了,心裏猛地湧上來一股愧疚。自己當初不肯入洪幫時,話說的那麼漂亮,可是另一頭又和另一個幫會拉上關係。再一想程潛現在這樣的態度和處置都算理所應當,留了情麵的。自己還真是虛偽,而且不知好歹。
    見方路傑頭垂下去,臉上沒了表情,程潛以為他還在強著脾氣,於是隻能自己心裏歎氣,臉上一片淡漠。“我知道你方少爺不是池中物,有的是‘名門正派’招攬,我洪幫廟小,供不起你。”說完就踏著大步走出了門。外麵轟隆隆一陣,原來所有守在外麵的保鏢都隨著程潛一起離開了,一時間冷冷靜靜,原來打開的門都沒人關了。
    方路傑看了眼外麵,閉著眼睛深深地吸了口氣。這會兒頭痛似乎都可以忽略了,隻是心裏的自責跟愧疚越來越重,尤其是程潛最後說的那番話,他解釋不了,隻能擔了。生平第一次做了忘恩負義的小人,一股悶氣堵在心裏,壓抑得他喘不過氣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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