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39】暖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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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曦微光,方錦將手伸過木欄,挽住少年的發,因為沒有木梳,男人隻得用手指輕輕分開粘結的青絲,然後稍稍撫順,分出幾縷用綢布紮好,向上挽個發髻,再插上一根簪子。方錦撫摸著砸出缺口的玉簪,然後為少年正了正發型,“條件刻苦,隻要這樣將就了。”
“以前錦娘也做這些事麼?”詞昊伸手摸了摸梳理整齊的發髻,轉過身問道。
方錦笑了笑:“做,原先會由花魁為殿主輪流梳理,後來就自己打理自己了。”
南宮不滿地捅了捅方錦的胳膊,“詞昊你才不知道呢,這妖孽把自己的腦袋看得比什麼都重,”司藥公子無奈地朝詞昊攤了攤手,“自從這位方大官人當上掌門人之後,誰都不敢碰他腦袋上的頭發。”
“那是因為你們的手藝太蹩腳。”沈笙放下樂器頂了南宮一句,司藥公子朝著方錦吐了吐舌頭,便重新竄回牆角鑽研針灸之術,沈笙淺淺一笑,又拿起竹簫。
方錦撫平詞昊毛糙的發絲,“不必理會這兩個人,不過是梳個頭罷了。”
少年點了點頭,“錦娘以前給喜歡的人梳過吧。”
男人稍稍一愣,隨即應了一聲,便不再過多言語,隻是將少年的發髻稍作調整,收緊了綢布帶。詞昊用手摸了摸腦袋上的發髻,“錦娘可是巧手。”雖然沒有銅鏡,但少年依舊可以揣摩出男人手藝的精湛。
“不過是小伎倆,都不值得往外說。”方錦淡淡一笑,他人隻曉得花魁需為殿主梳理發髻,卻不知那三年爛漫時光,詞暉湘纖細的手指穿梭在自己發間,輕柔地繞著青絲盤旋起舞,指尖撫過青絲,將這幾縷飄逸向上挽住,套上白玉環箍,最後添上一枚簪子,將簪上流蘇輕輕掛下。“真美,”詞暉湘鬆開打理發絲的手,指尖順著臉頰的輪廓向下,停留在方錦白皙的頸子上,“方錦可真美。”
坐於鏡前的少年卻撇著嘴一臉不滿,“別用這種逗姑娘的奉承話來消遣我。”
詞暉湘好笑地看著鏡中人嗔怒的模樣:“我可不敢逗你,從來都是人家服侍我,現在可是我服侍你啊。”說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捏了一下方錦的臉,少年驚得大叫,卻引的詞暉湘哈哈大笑,“我家方錦可真不是好惹的啊,”詞暉湘將少年拉近跟前,方錦半眯著眼,咬著下唇,眼角似是困頓稍稍下垂,然看起來卻更是嫵媚。詞暉湘將方錦輕輕摟住,男人的唇蹭過少年的額頭:“不知道還有誰會為你梳頭呢……”
詞昊見方錦出了神,便伸手在男人麵前揮了揮,“錦娘?”
“啊,”方錦方覺詞昊的手在麵前晃動,回過神來,“怎麼了?”
“我倒沒什麼事情,隻是見錦娘神遊太虛,”少年坐了下來,拾起地上幾根枯柴掰著消遣,“真不知道會在這種地方待多久。”詞昊看了看兀自吹奏的沈笙和埋頭研習的南宮,隻覺得自己一介文生被關於這種潮濕之地更是無聊至極。
方錦淺淺地笑了,“這裏有什麼不好麼?”
“自然,入了冬不知道會涼到什麼程度,”沒等詞昊回答,南宮忽的抬頭插了嘴:“每天都吃些餿掉的饅頭,幸虧我肚子爭氣不然早就水瀉了。”南宮喟歎,撇撇嘴,繼續擺弄自己的金針。
方錦笑著看了南宮一眼,然後在詞昊麵前坐了下來,端來了清晨送來的粥,碗中稀薄的液體和著米粒冒著熱氣,男人似是無奈地搖了搖頭:“總算還是熱的,”方錦舀起一勺,輕輕吹了吹,然後伸過木欄,遞到詞昊嘴邊,“來,趁熱。”
少年不好意思地含下了一口粥,呼出的氣在這寒冷的晨間化成一小團霧,“還是我自己來吧,”詞昊伸手想接過方錦手中的勺子,卻被男人擋下。少年收回手,“好吧。”詞昊笑著再含了一口粥,微燙的液體滑過咽喉,幾縷熱氣上衝到鼻腔,少年搓了搓雙手,希望可以禦禦寒。
方錦放下粥碗,然後將手伸了過去,男人輕輕握住了少年的雙手,與詞昊相比,方錦的手顯得更加纖細,除了右手掌指之間有幾枚繭子,男人的手如同美玉一般細膩光潔。詞昊被這突來的動作一驚,來不及抽走自己的手便被男人用手掌裹住。“錦娘,你的手真冰。”少年低頭看了看男人的手。
指尖的溫熱讓方錦發覺了這個事實,輪到男人有些不好意思,“本來想給你暖暖的,沒想到是你給我暖手了。”方錦鬆開了雙手,卻反被詞昊抓住,冰涼的十指被少年藏在掌心。詞昊捧著對方的手輕輕哈了一口氣,指尖蒙上一層淺淺的潮熱。
“詞昊。”
少年抬頭:“怎麼了?”
方錦兀自笑笑:“也沒什麼事情,隻是忽然想起了一些以前的事情,有些傷感罷了。”方錦原本以為自己不是個怕寒的人,初到湮華殿的三年,年輕的方錦總是會把詞暉湘的手窩進自己掌心,然後麵前的男人總是會笑著說自己正值血氣方剛。方錦低頭瞥了自己手心一眼,細小的紅血絲隱約可見,指節處亦是有些泛紅,拇指的外側甚至有些癢癢的,上一次長瘡子似乎是二十多年前的事情了,“沒想到今年冬天又會長出凍瘡來。”方錦搓了搓癢處,有些無奈地說道。
少年伸過手,按住了方錦的腕子,“爹曾經說過,瘡子沒有長出來的時候,不要那麼用力去抓,”詞昊看了看男人指節上有些泛紅的皮膚,“抓破了會爛呢。”
方錦放下了抓撓的手——記憶中在湮華殿度過的第一個冬天,詞暉湘買了桂枝陳皮和蘇葉,然後把草藥稱量分配齊全,煎煮了藥湯。男人取了幾塊幹淨的紗布,然後蘸了藥湯,輕輕擦過方錦的手背,縱使少年多麼熱血沸騰,手背上還是不留情地冒出幾塊紅腫。“詞昊沒有長過?”
“長,”少年笑著答道,“小時候耳朵上長過一年,隻是爹買了些藥材回來,塗塗抹抹折騰了一個臘月——不過來年就再也沒長。”
“是麼。”方錦伸手,輕輕撫過少年的耳垂。
其春宮中,懷儀坐在床邊,床上的少年依舊昏迷不醒。三公主伸手搭了搭少年的腕子,浮數紊亂的脈象讓少女淺淺一笑,刹那之間,針入臂肌,“我的好弟弟,”懷儀伸出手,指尖滑過少年高挑的鼻梁,和那位死去的瘋癲貴人相似的容貌,懷儀揚起一邊的嘴角,“你一定很奇怪,公子錦與你無冤無仇,為何要下毒害你……”
因為那毒根本不是方錦所為,而是本宮賜予你的恩賞。
“你也一定很奇怪,本宮貴為公主,怎能習得這江湖上的蠱術。”那是因為本宮骨子裏流淌著南宮家的血。少女輕輕地捏了一下木槿的臉,嬌豔的笑容如同一朵盛放的梔子——南宮皇太後,說來也是本宮的祖母輩人物呢。“雖說大戌有五任皇後均為南宮氏族所出,但繼任的皇帝均是其他貴妃所生,誕下皇子的妃子貴人還未被立為正後,穿著龍袍的人就暴斃而亡了。”懷儀繞著鬢角垂下的發絲,“這樣看來,”少女湊到木槿胸前,“木槿和南宮這個姓是半點幹係都沒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