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29】南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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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錦、公子謹離因夜行刺殺三公主懷儀未遂,押入大牢。
但夏宮中,言默從床榻上醒來,晨曦的光透過窗戶,渲染一窗明媚,二公主按了按酸疼的脖頸,自打從洛陽回宮,驚虛之後竟然恍惚了好幾日,真是怪自己身體差勁。言默望著窗外的晨景,鳥語花香——若是每一個清晨都如這般安寧平靜,該會是多麼美好的時光。
“公主,請您服藥。”身邊的侍女將藥碗端了過來,言默接過,輕輕地飲了幾口,便放了回去。言默淺笑:“出來吧,我就知道你是來監督我喝藥的。”
“本將軍壓根就沒興趣躲,”宋翊鳶揮了揮手,譴退宮女,“你在想木槿?”
言默的笑容微微一僵,她伸出手,指向窗外,宋翊鳶順著指引望去——蝶戀花香,翩然起舞,“花不在,蝶又何去何從?”她的聲音稍稍顫抖,宋翊鳶握住了言默的手,輕輕地寬慰道:“都過去了不是麼?蝶有整個天地啊!”
言默點了點頭,沒有說話。宋翊鳶坐在一旁,陪著她沉默。
其春宮。
懷儀細細地包紮好自己被金針刺破的手腕,白色絲紗一層一層,少女咬著唇:“若風,湮華殿那邊怎麼樣了?”
若風規規矩矩地跪在鳳榻之下,宮女秀氣的臉龐上布滿抓痕,“已經按公主的旨意行動。”她微微抬頭,卻見懷儀眼露殺氣,驚得若風一個哆嗦。
三公主紮好傷口,寬袖垂落,遮蓋了綁著紗布的手腕,“若風,”少女露出一個笑容,“你自小便在本宮身邊,這其春宮中,隻有你對本宮最忠誠——來,把你的顧慮告訴本宮。”
若風咬了咬牙,還是大著膽子開了口:“昨夜驚魂,公主可覺那位司藥公子很不平凡……”見懷儀無動於衷,若風豁了出去:“奴婢鬥膽懷疑,公子謹離用毒能力,遠在公主之上,公主不得不防啊!”
“的確。”懷儀出人意料地平靜,若風原以為主子會動怒,沒想到百毒金枝竟這般反應——素來在三公主麵前提到誰毒技高於她,懷儀便會怒而殺之。“本宮也看出來了,”少女緊緊地握著拳,“若風,你可查清楚,湮華七公子都是些什麼人?”
“家底身世如同白紙,除了知道他們的姓名以及在湮華殿做些什麼之外,”若風搖了搖頭,“其餘一無所知。”
“那方錦呢?”
“隻知道他是鹽城一小戶人家的麼子,十七歲的時候為了逃避科考來到洛陽謀生,四五年後接任湮華殿至今。十年前鹽城瘟疫,方家無一幸免,因此具體的時間無從得知。”
“行了,你下去吧。”少女淡淡地打發了若風。這一座堪稱洛陽之最的繁華樓宇,放佛是一本無字之書,任憑自己怎麼挖掘都一無所獲。懷儀端起茶碗,飲下一口,茶珠微濺,輕輕落在胸前龍繡之上,這一身錦袍,華貴奪目,紅得耀眼。三公主緩緩褪下華裝,接過一件淡粉色的長裙,摘取玉手上的尾指,梳妝的侍女急忙備齊發飾,將青絲束起,扣以海棠花冠。“傳令下去,本宮要見林妃娘娘。”
牢間地低潮濕,四處散著黴味,方錦不願坐著,便倚靠著牢欄。他看了看坐在地上的謹離,少年無聊地玩弄著金針。方錦走了過去,用扇柄輕輕地敲了敲謹離的頭:“那麼好玩?”
“自有我的樂趣。”謹離沒好氣地瞪了方錦一眼,“都是你,磨磨蹭蹭,現在你滿意了?不僅救不了詞昊,連我們自己都給關了進來,你樂意了吧你!”少年絮絮叨叨地抱怨著,手卻一刻未停地擺放金針。
方錦收起了笑容,坐到謹離身邊,男人沉默了幾秒,繼而開口:“謹離,二十三年前,南宮家為何被滿門抄斬?”
“世代習毒,防不勝防,”謹離瞥了方錦一眼,“南宮家的女人各個都是妖孽,大戌十二代皇帝,有五位皇後都是南宮氏。”
方錦搖了搖頭,似乎沒有得到理想的答案:“江湖上不是說,南宮毒術傳男不傳女麼?”
“你是豬啊,”謹離無奈地捅了捅方錦,一副你不是腦殘就是呆瓜的鄙視表情,“江湖上是這樣說,但是真正相信的人有多少個?隻要娶南宮氏為皇後的皇帝都會暴斃而亡,一個兩個也就算了,偏偏全部中招一個不少——那皇帝給南宮家扣上一個‘禍害’的帽子有何不可?”謹離歎了口氣,“一代醫毒梟雄世家,就這樣給毀了。”
不知為何,方錦總覺得少年的聲線帶著一點點顫抖。男人淺淺一笑,折扇好生收起,他起身,背對著謹離。方錦的聲音很輕,但卻像一把匕首,在少年毫無防備時刺破一層偽裝——“所有的事情恐怕沒有那麼簡單,南宮盡離。”
少年猛地一驚,身體微微顫抖,握於掌心的金針順著掌紋落地,他不可置信得看著麵前的男人,方錦依舊是背對著謹離,他看不清他的表情。少年哂笑:“公子錦,你這是什麼意思。”
方錦忽的笑了:“意思就是,在下三生有幸,得以見‘千蠱傳人’南宮盡離公子。”方錦見少年不語,便繼續說道:“二十三年前,皇太後南宮氏猝死於寢宮,逾一日,南宮家遭夜襲,死傷無數,再而聖上宣‘除蠱利民’之舉,即誅南宮氏族,毀百草古籍。”
“是,南宮家並沒有誅盡九族——至少我的爹娘活了下來。”謹離閉上了眼睛,“事變五年之後,我娘難產而死,爹將我拉扯而大,他是那麼平靜地告訴我這一切——關於南宮家的一切,關於當今皇後汙蔑皇太後毒害先皇,關於……說完一切,他也駕鶴西去了。”一出生就注定背負家族使命的少年,為了一個姓氏,被迫放棄應有的歡樂——“方錦,你不懂,‘南宮’這兩個字對於我是多麼重要。”
方錦靜靜地看著少年,劉海垂到鼻尖,他看不清楚謹離的表情。南宮輕輕地歎了口氣:“南宮盡離,盡是離情。”滅族,亡母,喪父。
“縱使你是‘千蠱傳人’,都解不了‘離夢散’之毒麼?”方錦問道。
南宮自然懂得那少年在男人心目中的地位——少年的存在,像是詞暉湘未了的夙願。“七成把握,但也要詞公子命大,撐的過二十二天。”二十二天,向來是南宮十三毒的毒發期限,就算是華佗再世、扁鵲重回,若不能在二十二天內祛毒還魂,便無力回天。
方錦釋然地笑了,“能得到千蠱傳人一句‘七成之把握’,方錦在此先謝過。”說罷,男人作揖,向南宮深深一鞠,以示敬意。
少年合目雅笑,“錦大人言重了,盡離能得錦大人照顧亦是三生有幸。”棲居在湮華殿五年,隱於人世的千蠱傳人,摒棄枷鎖一般的姓氏,富貴波瀾不驚,浮沉去留無意。當自己被命運的利爪害的遍體鱗傷之時,那清雅若竹的公子錦端坐於湮華大殿之上,用一盞淡茶告訴自己為人處世之道——不為不該累心之事心累。
五年前,方錦問,公子尊姓,他答道,隻曉賤名“謹離”;五年後,他站在方錦麵前說道,在下南宮盡離。
方錦喟歎,腦海中浮現著三公主癲狂的笑聲,那鮮紅耀目的錦袍,胸前的飛龍騰空,口含金珠,穿祥雲,瞰江山,無不宣照著少女妖豔的霸氣——龍紋!男人忽的一驚,雙手一亂,折扇掉落在地。“龍……”方錦亦被自己的想法驚到,然而腦海中無法抹去的依舊是懷儀一身盛裝端坐於鳳榻之上,鳳眼睥睨,傲視群雄——待方錦回過神來,掌心已是汗淋漓!
“看來這大牢是越來越熱鬧了啊……”一名獄卒提著酒壺搖搖晃晃地攀著老友侃天侃地,醉意未濃的男人打了個酒嗝,“你這老不死的……”他用指尖戳了戳老友的胳膊,“洛陽那家男妓院最近給抄了!”“少在那裏屁話,老子早知道了,”另外一名獄卒不滿地應道,“再過半個時辰,老子就要奉命出門去接那群公子哥兒——哎,你說三公主弄的這是哪一出?你他媽抓人也就算了……還要人那麼晚出去把人接進大牢,媽的。”
“你少在那裏嗝屁,”醉酒的獄卒輕蔑地說道,“三公主的脊梁都敢戳,小心給抓去當太監——據說送來的人裏還有個大爺呢。”男人貪婪地用舌尖汲取酒壺中最後一滴美酒。
“大爺?哪門子大爺?”
“翰林府那個小史官啊,據說他爹是那個英年早逝的詞暉湘。”醉酒的獄卒瞪大了眼珠子,扯大了嗓門,唯恐身旁的獄卒們聽不見。
詞暉湘!方錦不由一震,男人轉身麵向南宮盡離,少年向自己點了點頭。“多謝。”方錦的雙唇微啟,輕輕地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