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日，沈慈在程斐的書房裏流連，無意中發現壁上書架中一卷書畫，看起來有些年月，上麵所畫女子眉目清秀，眼波中透露出淡淡的悲愁，低髻長裙，手持羽扇，畫麵格調清古幽淡，精工古典，極有飄飄禦風之態。此時天已暗下，程斐忙於婚禮之事，每每要到深夜才歸來。她手執畫卷，縵立窗前，一彎眉月斜掛樹梢，她靜默良久，最後放好畫卷，打開窗戶，迎著冷冽寒風，心一點點清醒過來，這樣的金屋藏嬌與她舊日的處境又有何分別？自此至終她都是男人手中的玩物，無可逃脫。
    少頃，門外響起傭人芳兒的聲音：“小姐，晚飯已經備好了。”
    沈慈回過神來，緩緩走出，對芳兒說：“去備車，我要回去。”芳兒抬頭看她，不安道：“可是先生說過•••”沈慈不欲與她多說：“你要是為難我自己走便是了。”芳兒擔心夜裏不安全，無奈隻好答應：“小姐請稍等，我這就去備車。”沈慈穿好大衣也不等芳兒告知程斐就匆忙上車離開。
    車子在行至東華路段時遇到了盤查：因著全城搜捕亂黨，入了夜便有衛隊把守各個重要路段，通行百姓一律要檢查身份。司機早有準備，拿出了軍政府的批文給當值的衛兵檢查。衛兵仔細看了看手上批文，又俯身往車廂裏瞧了眼，然後放行：“走吧。”
    沈慈一直望著車窗外，車子啟動時正好與旁邊的銀灰色轎車擦肩而過，她不經意間窺視到了對麵車廂裏的男人，他的麵目籠在夜色裏有些模糊，她盯牢了那扇車窗看，不敢相信會是他，直到兩人的目光交錯，無法遺忘的記憶隨即被喚醒。沈慈咬著發白的嘴唇，攥著大衣的手指死死繃緊，全身血液沸騰，幾乎要把那顆千瘡百孔的心焚燒。
    他終於還是來了，這樣猝不及防的出現在她眼前。
    刹那間，這段日子以來的不堪情事毫不容情的襲擊著她的神經，她恍惚能感觸他眼光裏的輕蔑與嘲弄，如同見了一個小頑童做了件極為可笑的事，而他根本不屑一顧。寒冷穿透肌膚，深深刺入骨髓，無處可逃，她把臉抵在窗上，忽然覺得什麼都變得沒有意思了。沈慈覺得心裏一震，猛然間一陣天旋地轉，最後無力地闔上雙目：“轉頭，回別墅吧。”
    轎車剛駛進別墅，程斐就迎了出來，見沈慈麵容哀戚，一壁摟著她，一壁撫慰道：“別使小性子，不容改變的事實何苦要執著？”她倚著他的臂往前走，卻隻是淡然一笑：“你婚禮那天會有好多賓客來祝賀吧？”程斐不忍見她如此，忙將她攬在懷中：“別這樣•••”
    她掙脫著緩緩蹲下身去，捂著臉，雙肩顫動，低低哭出聲來：“會有好多人，好多我不想見的人••••”
    他看著她這樣傷心難過，喉嚨像被什麼堵住，滾燙著說不出話來。
    “我要去參加你的婚禮。”她突然站起，晃著淚光的眼睛顯得深不可測。
    沉默了好一陣子，程斐才開口說：“隻要你喜歡，沒有什麼是不可以的。”
    沈慈靜靜回首，留駐在他麵上的目光顯得格外陰寒，微微牽動破裂的唇，她笑了笑：“你對我真好。”
    他凝視著沈慈近乎陌生的眸光，隻覺一股涼意悄然從背脊慢慢透開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