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間，寒冬已至。沈慈連續幾天不能熟睡，這晚天剛暗下去，她就裹了毛毯在壁爐前取暖，寒風呼嘯而過，讓身上每根骨頭都叫囂著難受，她的頭痛方才消停了些，搓了搓雙掌，轉臉去望外麵風雪朦朦的景致。程斐是在這時候進來的，解下身上的薑色雙排扣大衣，隨意搭在沙發上，徑直往沈慈走來，許是凍僵了，麵上沒有絲毫表情。沈慈隱隱察覺到他有些不悅，低頭斟了一盞熱茶遞到他手中，細嫩溫暖的手指觸到他冰涼刺骨的手，下意識想要收回，被他緊緊握住，就著她的手飲下熱茶，他的眉目才有一絲緩和。她見狀不由微微笑道：“又是誰招惹你啦？這樣凶巴巴一副樣子做給誰看？”
    她身上穿了件霜色的緞子偏襟小棉襖，兩隻衫袖上繡著幾朵小梅花，手腕間還戴著一隻壁白鐲子，含一抹淺淺笑意，盯著他看。
    他左手撐著額頭，攬住她腰身，神情懊惱：“你怎麼穿得這樣素淨，比外間風雨尚要冷清幾分，讓我都不敢靠近了。”
    沈慈低頭一笑，輕輕捶了捶他的胸膛，幾縷波浪似的卷發披散在襟前，流光溢彩下麵色微顯緋紅。“才不聽你胡說，看看，你那不安分的手往哪裏伸啦？”說著便去阻止他的進一步深入，他卻趁機覆上她的手背，引導著一路摸索前進。“你表麵冷漠拒人千裏，內裏卻火熱柔情似水，真是叫我愛不釋手。”他膩在她頸上，輕緩吐氣，讓她無從躲避，最終癱軟在他懷中。
    她無力的推他一推，漫不經心地說：“我好些天沒回公寓了，今天•••”他不容分說堵著她的嘴，使她的餘音消失在旖旎風光裏。
    她仰著臉去望頭頂的水晶大吊燈，想要顯露練習了無數次的笑靨來應付眼前的男人。可她忽然覺得有些累了，那種直透心靈的疲憊是她預料不及的。她以為她迷醉於這場精心設計的報複，卻不知她想要始終不過是‘他’的心。
    她的指隻輕輕抖了抖，程斐便立時覺察出她異樣的情緒。“怎麼啦？”
    “沒什麼。”她微微側首，移目去看桌上的白梅，似不經意地說：“紅梅不是更好麼。”
    程斐皺一皺眉，執起她的手，笑一聲說：“我以為白梅更襯你多一些。”
    沈慈回眸莞爾，“我是凡夫俗人，那裏配得起那樣高潔的花兒。”
    “哦？”程斐盯牢她，冷眼微笑：“你也無需妄自菲薄，配不配不由你說了算。”她抬目看看他，默然不語。
    程斐愛極她這般安靜的模樣，情不自禁擁她入懷，無比愛憐地：“再留幾天，等我看夠了你再走不遲。”
    沈慈情知不妙，遂凝眉道：“是不是出了什麼事？”程斐按住她的肩膀，說：“會出什麼事呢？你少胡思亂想。”
    “阿斐。”沈慈緊握住他的手，“你不要瞞我。”
    程斐輕扶住她，“我何時有騙過你？這幾日•••”他略一思索，繼續道：“有亂黨想要刺殺督軍，街上亂哄哄在抓人，讓你留在這裏，是想讓你過得安靜些罷了。”
    沈慈看定他，未說什麼，眼眸逐漸泛開笑意。
    程斐在那樣的迫人的眼神下到底無法隱瞞：“那些亂黨也有衝著我來的，我是擔心你的安危才讓你留下。”
    “我知道你是為了我好，但是你婚期將近，我長久留在這裏會招人閑話的。”她拍了拍他的手背。
    程斐不以為然地“哼”了一聲：“怕她做什麼？我說過有我在她絕不敢胡來。”
    “我不是怕她，隻是為你的名聲著想。對了，今天那幾個富家太太過來陪我，她們無意中透露說•••”沈慈踟躕著，一時未說下去。
    程斐最見不得她這樣，捏一捏她的手心，“有話就說，別吞吞吐吐的。”
    “她們說文六小姐最近好似跟江師長的外甥走得好近，聽說還曾一起留學英格蘭，大有兩情相悅之感，不過這世事無常，相愛倒也不一定能同諧白首。”
    程斐聽到最後已然不悅，起身幾步走到窗前，背對著沈慈，半響後歎了口氣，道：“世事就是如此無奈，縱使她愛得人不是我，可這場聯姻卻是勢在必行，無可挽回••••”他扭過頭來，盯牢了沈慈，欣慰地笑了笑，說：“幸而你我真心相愛，哪怕在名分上有所虧欠，但也比他們勞燕分飛的要好上許多。”
    沈慈對他的認為很是訝異，似想說些什麼，但終於還是緘口，彎彎嘴角無奈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