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儒錦持著佛珠低頭默念心經，傭人端上熱茶、點心，方墨純摒退眾人，親自為她斟茶，“姐姐，我今天遇見了一個故人。”方儒錦仰首看她一眼，然後把佛珠擱在桌麵。她把茶盞遞到方儒錦手裏，“是方祈安。”
    她端茶杯的手輕輕顫抖，青花瓷杯敲擊茶托，當啷作響，熱茶潑濺出來，燙了她，也渾然不覺。
    方墨純奪下她手裏的瓷杯，執起她被燙傷的手細細察看。“哎呀，都燙紅了，一定很痛吧。”
    方儒錦怔怔地凝望她，眼眶是幹澀的，歎息一聲，終究忍不住發問：“他還來做什麼？”
    方墨純挽起她，“方祈安對我說，那次不是故意失約讓你白等一夜，希望能當麵跟你解釋清楚。”方儒錦撫著梨花木桌紋路，感觸地道：“我曾以為他與許憲是不同的•••也曾以為真的可以與他一生一世。可惜，他還是讓我失望了。”
    “姐姐。”方墨純笑了一聲，姣好的麵容泛起菲薄之意。“還是去見他一麵吧。”
    方儒錦驚住了，絞著手，皺了皺眉。“你讓我原諒他？”
    方墨純的臉上浮起一個冷漠而無情的笑，含了隱隱的狠意，“這世上沒有永遠能保住的東西，隻有永遠得不到的。讓他的餘生活在痛苦自責之中是最好的懲罰。”
    方儒錦麵上驟然一白，心頭發冷，靜靜看著她，眼睛裏有些晶瑩。“•••這般就會好過一點麼？何必呢•••”
    她輕蔑地笑了一下：“你不該對背叛自己的男人心存仁慈。”
    “可他始終給過我希望。”她說。
    “希望？”她冷哼一聲，藐視地說：“別被他們營造的假象欺騙，這世上除了你自己，誰也拯救不了你。”
    “墨純，你看事很通透。”她消沉地說：“可難道這世間真的沒有開花結果的愛情麼？”
    她輕輕握住方儒錦的手，麵容波瀾不驚。“世間的愛情大抵如此，兜兜轉轉，總是不能如願。”
    不覺已到黃昏，顧承彥一時心血來潮想見方儒錦一麵，他行至她居處門口，這時房門輕啟，他還沒準備好見到她時該說什麼，便慌忙藏在大紅柱子後，醞釀情緒。
    她緩步走出，穿了件極為素淨的霜色暗紋花卉錦衫，清雅淡麗，鬢發間穩穩安著一支珍珠流蘇釵子，沿著一泊霞光迤邐而行，
    他直直地望著她單薄的背影，心口一澀，悲傷無可抑製地湧了上來。
    方祈安等在約好的涼亭裏，風夾著野菊清香輕輕拂來，他舉目遙望蒼穹，等待最後一抹晚霞消失。
    秋高氣爽的長青樹下，她手持紅紗燈籠緩緩而至。他驀然回首，目光蒼涼地凝視著流連花間不願靠前的她。
    她不願與他對視，忙把眼光轉到別處，他的雙眼卻盯著她不放：“儒錦，你真的這麼不願見到我麼？”
    她的嘴角揚起清冽的弧度，“你還有資格問這些嗎？”
    方祈安的眸光隨她的話語逐漸暗淡，心一下子涼了，歎息著蕭索道：“我知道你還在怨我當日失約於你。”
    她眉目低垂，緩緩開口說：“我曾給過你機會，但你並沒有珍惜。”
    與她的美好回憶在心底轟然蔓延，他頹敗的麵容在夜色裏愈發模糊不清，時光靜靜隔開彼此，往事仍曆曆在目，可他們再也回不去了。唇際衍出淒楚微笑：“很抱歉讓你失望，我們之間，不得不悲劇收場。”
    方儒錦轉動眼睛注視他，清楚看見一張自責後悔的臉。
    她倉促側首，不願讓潮濕的雙眸顯露人前。
    方祈安見她悲傷落淚，終於把持不住，三步兩步走上前，把她擁入懷中。
    他的胸膛一如從前寬厚溫暖，方儒錦忍不住深深呼吸，迷醉在往昔夢境裏不願醒來。
    他伸出手，輕柔地在她臉龐上移動。“我不敢奢求你的原諒，隻希望能帶你離開顧承彥。”
    “祈安——”她搖頭道：“別為難自己，我不想你有事。”
    方祈安抓著她的肩膀，眼光一點一點亮起來。“隻要能令你重獲自由，我死又何妨？”
    她動容的伏在他襟前，眼中凝結了涼冰冰的水光。他以臂箍緊她，清瘦的臉上突然容光煥發起來。
    無人發現十步之遙的樹影下有人負手而立，眼睛一瞬不瞬地盯著這一幕，追逐方儒錦身影的眼神幾乎漫出滔天火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