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5章山月不知心底事（3）
    今天的雲軒樓異常熱鬧。
    夜幕降臨，華燈初上，專門招待貴客的集英堂酒饌佳肴擺滿整整一十六席。衣飾華美的高朋絡繹而至。
    來客除了顧家旗下的舵主堂主，還有不少當地的富商巨賈，甚至朝廷官員也在其列。他們是維持一方生計的財神，是掌控水運命脈的地頭龍，在各自的地盤均是呼風喚雨的人物。但一到集英堂，平日的倨傲全都收斂得幹幹淨淨，舉止神態盡是恭敬有禮。
    端坐正位的是當今寧王長子兼顧家家主顧泓。他神態端凝，眉目傲然，舉手投足間盡顯沉穩霸氣。他接手顧家生意幾年來，處理過大小人事，手法幹淨利落，就連這些挑剔的叔伯長輩們有時也都五體投地。凡是知曉顧家舊事的，都道此子與當年神勇不凡的第一寧王顧念祖如出一轍！
    他右側還坐著位雙十年華的少年，兩人有七八分相似，與英氣逼人的哥哥坐在一處，又是另一番風姿卓越、靈動溫美，毫不遜色。他左手拇指上那枚象征身份的黑玉扳指很輕易便讓諸人第一眼識出他身份，是以，雖他隻是含笑而坐，但誰也不敢小覷他一分。
    不管冷睿霸氣的顧世子，還是溫美謙華的顧世子，都是京城不少豪門貴胄樂於攀附的對象！無不暗暗將其納入自己未來女婿的最佳人選！
    與他們一席的華發老人名為顧玄，論輩分，是顧泓顧潁拐了七八個彎的遠房堂伯，此時擄著胡須笑看顧潁道，“潁賢侄少年風流，又驚才絕豔，竟然隻用一月的時間就再破水石陣，這份天分恐怕能與當年的第一寧王比肩啊！”
    他話匣一開，其他席上的人也跟著讚不絕口，漫天漫地的吹捧此起彼伏。
    他能那麼快破解水石陣，除了第一道迷障被千雪看破，還因為顧泓不動聲色的指點及給他選擇性送去的那些書籍。顧潁自己也知道這一點。正是因為知道，聽到別人誇獎，總覺得有種諷刺感。
    顧玄看他麵無表情，深覺這孩子沉得住氣，反而更加讚賞他，溫和道，“潁賢侄啊，你還記得嫵兒嗎？你這趟回京後，大伯一定帶嫵兒去見你，到時你可別躲得找不著人！你們兒時還一起玩呢，記得那時候你還隻有七八歲！”
    他話題一轉，其他前輩也躍躍欲試，都想趁此推銷自己的閨門淑女。顧潁便明白過來這名為‘送行宴’，其實為‘相親宴’，惡狠狠瞪了旁邊閑坐的顧泓一眼。對顧玄不卑不亢回道，“多年前的事了吧，小侄已經不記得。難得顧大伯竟還記得這麼清楚。”
    顧玄也不生氣，樂嗬嗬笑道，“賢侄是貴人多忘事！想當年啊……”於是開始給他講述十年前一個關於青梅竹馬的風流韻事。
    那時正是小孩子最愛動的年紀，顧潁隻模模糊糊記得經常偷溜出府，跟胡同口的小乞丐玩得不亦樂乎。誰還記得他口中那個被拽掉一根頭發都能哭上半天的嬌氣包？聽他囉囉嗦嗦不停，簡直想跳起來逃跑。但屁股隻在凳子上挪了挪，旁邊兩道帶著煞氣的目光就盯過來，顧潁暗歎一聲，隻好再次乖乖坐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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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位貴客的到來終於使顧潁暫時得以解脫。
    此人身材魁梧，一身布衣，膚色較黑，滿麵髭須。乍眼看去，還以為是個尋常腳夫，但他身上那股悍匪之氣，卻讓人望而止步。
    一直麵無表情的顧泓終於神情微動，硬拉著不明狀況的顧潁起身，抱拳道，“林太守親自駕臨，實令寒舍蓬蓽生輝！”
    “別跟老子弄那些虛的，把神醫交出來！不然老子踏平你這雲軒樓！”八尺大漢甫一開口就是粗話，頗令人扼腕。
    顧泓淡然道，“實不瞞林大人，顧某也不知容神醫現在何處！神醫乃閑雲野鶴之人，雖投入我顧家門下，但一向來去如風，居無定所。所以，怕幫不上大人什麼忙！”
    “什麼？！你讓人給老子的媳婦兒下毒，卻不準備神醫？老子媳婦兒要是有個三長兩短，非宰了你祭墳不可！”郡太守怒吼聲幾乎震破屋頂，那些個內力差一些的，都忍不住掩耳。
    按理說，這林桓早在一月之前就該求上門，但卻硬是用珍藥吊了一月的命，眼看快要不行了，才踏進雲軒樓。
    顧泓看他幾近崩潰，不緊不慢道，“神醫沒有，解藥卻是有的。”
    “堂堂顧當家竟然使用這種卑鄙手段迫我林桓！我不服！”惡聲說著，一掌將他身後的椅子劈成碎片。
    這一擊之下，滿堂變色，顧家忠義之士全都叮叮咣咣操起家夥，準備幹架。被顧泓眼神一掃，又按捺不動，但射向林桓的眼神，卻帶著殺意。這些俠士生平不認錢財隻認忠義，一向不將當官的放在眼裏，隻投靠自己心服口服的人。顧泓，無疑就是他們唯一認定的主子！
    顧泓麵色不變，歉然道，“顧某屢次拜訪，林太守都避而不見，是以才出此下策，若有得罪之處，還請大人海涵！”
    “把解藥交出來！”林桓不跟他多說，直接道。
    下人早已識趣地將椅子殘骸收走，搬來新椅。顧泓甩袖坐下，氣定神閑道，“大人準備拿什麼交換呢？”
    林桓知道他想要什麼，怒極而笑道，“想要我林桓做出背信棄義之事，絕無可能！老子賤命一條，隨你拿去！”
    “聽說林大人與賢伉儷恩愛非常，若大人去了，她定不能獨活，那就不需要什麼解藥了。”
    “你！”林桓一張國字臉紫紅交加，一時竟說不出一句話。論口才，他一個草莽出身的粗人，自是及不上精通文墨的顧大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