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6章山月不知心底事（4）
    這位太守當年‘拔劍一怒斬昏官’的豐功偉績，在座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當初，林桓因殘殺朝廷官員，被燕王下令滿門抄斬，此人聽說後，直衝到金鑾殿前與燕王評理。燕王見後，讚其勇猛，燕太子也乘機說情，道明其冤。
    便免其罪刑。
    不但如此，還加官進爵，封為刺史，接替被他斬首的原刺史之位。三年時間他敢於冒死進諫，敢於與貪官汙吏鬥爭，可謂一路斬荊披棘、所向披靡。就連朝中許多手腳不怎麼幹淨的要員都畏懼三分。
    後因功勳卓著，晉為詠城太守！
    他能有今日地位，除了他自身的努力，還有就是燕太子的拉攏。林桓這樣的漢子最是重情重義，知恩圖報，所以對燕太子無明當年的活命之恩一直記在心裏，這麼多年，凡是燕無明有所召喚，必定舍命相助。
    顧泓知道，要想讓這麼一個鐵骨錚錚的漢子輕易屈服，並不是一兩句話能夠解決，更不是威逼要挾所能打倒的。而需要軟磨硬泡，更又做幾件讓他心悅誠服的事，他才會敬你。
    於是道，“聽說林大人被百姓奉為酒神，酒量深如海，不如讓顧某討教一番如何？林大人勝了，解藥隨你拿去。林大人若是輸了……”
    林桓不等他說完，立即拍案應道，“好！那就比酒定輸贏！本來我林桓從不做這種趁人之危的事，但我今天輸不起！拿酒來！！”
    廳裏的人轟地炸開鍋，七嘴八舌地勸阻。
    這林桓不但魁梧粗壯，飲酒也是一流，相反，身為生意場上第一把好手的顧泓，唯一一項弱點就是——不善飲酒！
    這是在場人人都知道的。現在他卻要以己之短攻彼之長，怎能不讓人疑慮？
    最擔心的莫過於顧潁，他比別人更加清楚自己哥哥酒量到底有多淺。上次的家宴中，躲不過長輩的勸酒，哥哥便多喝了兩杯，結果整整睡了兩天，害得母妃擔心得要死……
    對哥哥的那點小不滿也被手足之情取代，踏前兩步，充滿敵意地瞪著林桓，朗聲道，“我來跟你比！”
    這尚未走馬上任的新當家一開口，大廳裏的人頓時安靜下來。
    林桓這時才注意到他，放聲笑道，“人說顧家兩位世子英武不凡，我原還以為隻不過是兩個中看不中用的公子哥，今日一見，果然不錯，是條漢子！”眼裏是毫不掩飾的讚賞。
    顧泓卻皺眉不耐地冷睨顧潁一眼，直接將他撥一邊，淡淡道，“一邊呆著去。”那動作輕蔑之意明顯，直接將豪氣萬丈的顧潁給打擊到，心裏恨不得給他一拳。賭氣也不再替他說話。
    酒菜全被撤去，換上滿滿一席酒壇。大廳裏的人也全都無意吃喝，而轉向看著這邊戰局。
    嗜酒如命的林桓鼻翼一抖，頓時喜笑顏開，抹著嘴角道，“這是上等的陳年女兒紅，老子今天可要一飽口福咯！顧當家，我林桓先幹為敬！”說著，嘭地拍開封泥，抱起一壇酒就往口裏灌。
    顧泓也不示弱，抱起酒壇喝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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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集英堂的送行宴千雪自然也聽說，每隔一個時辰便打發春曉過去看一次，心裏說不清是什麼滋味。
    “千雪姑娘，打聽出來了，好像是詠城的林太守！”春曉一跑進來便高聲叫道。
    “知道為什麼比酒嗎？”千雪迎上前。
    “好像是什麼解藥，奴婢站得遠，沒有聽清。”春曉不確定道。
    春絮從旁道，“這陣子太守夫人病重，太守大人遍訪名醫，還張貼告示求神藥，弄得滿城皆知。該不會太守夫人中了毒吧？”
    千雪心中一動。此時的太守就相當於現代的市長兼中級法院院長，官職極高，是由朝廷直接任命，與朝廷有著千絲萬縷的聯係。太守夫人中毒，太守卻跑來與顧泓拚酒，莫不是是顧家從中做了手腳……
    “這個林太守的事我們都聽過……”春惠也不甘示弱，將林桓當年的事說給千雪聽。
    春絮卻比她倆想得多，憂心忡忡道，“這位太守當年落魄時被稱為酒鬼，現在為官清廉，受百姓愛戴，就改稱酒神，但無論怎樣，酒量都很嚇人，咱們大少爺向來不善飲酒，跟他比，那不是必輸無疑嗎？”
    一向很崇拜顧泓的春惠春曉也跟著憂心道，“好像真是這樣啊……”
    “那春曉再去打聽，看看他們比得怎麼樣了？”千雪蹙眉道。春曉答應一聲，擦著額上的汗，再次興奮地跑出去。那樣子倒是很急切地看這場熱鬧。千雪對著她背影搖頭。
    又過了半個時辰，春曉才回來。走時的興奮勁兒已經被驚慌失措取代，見到千雪就抹眼淚，“大夫說幸虧大少爺自己把酒及時逼出來，不然非要胃出血不可。吐了幾回，喝了醒酒湯，現在已經在墨園歇下……”
    千雪心中的黯然大過對這個人的心疼，將屋裏的人都打發出去，一個人坐在窗下將這些天所發生的事一一想了一遍，突然醒覺自己與顧泓的未來有多麼慘淡。
    他曾說過，二皇子逼他在顧家與明哲保身之間選一個，他選擇了顧家。如今，他這麼拚命，不是為自己，是為了整個顧家，舍命攪進皇家之爭。這裏麵有多少功利成分，多少無奈已經不重要。重要的是，就算他富可敵國，仍是不自由的。
    就連他的婚姻亦是如此。所謂錦斕公主，也是提前就規劃好的，而她，隻不過是經過他人生的匆匆過客。如果她走了，連輕若鴻毛的觸感都不會留下。
    誰贏誰輸，她不用問也已經知道結果。她對這個人太了解，他從不做沒有把握的事，既然做了，就一定會有一個篤定的結局……
    也正是因此，他隻做有意義的事，對於無意義而徒勞的事，他是連掙紮反抗都不會。這就是他，一個理智到無情的人！
    半夜的時候，前麵的吵鬧聲漸漸平息下來，千雪知道，顧泓或許已經睡得安穩，顧潁也是。
    她坐到燈下，在桌上攤開兩張紙，提筆便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