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3章雲深不知歸何處（9）
    雨水淅淅瀝瀝灑在滿園清荷上，遠遠望去，亭亭如蓋，楚楚纖纖，那美麗風姿像雨中輕舞的少女，別有一番韻味。
    一名黃衫女子撐著把竹繪傘穿過花園，沿著荷池邊的小石徑悠悠行來。遠遠望去，僅從傘下窺得幾絲飄飛的發帶，卻看不到麵容。
    千雪卻很容易就認出是春絮。這個女子淡靜從容，做什麼事都一絲不苟，陪在她身邊的這段日子將一切都打理得井井有條。所以比起別的侍女，千雪很容易就與她親近。
    春絮行到廊下，將傘合起放到台階左側的木架上，正準備進屋，一轉頭就看到千雪坐在欄杆上望著雨水發呆。
    這幾日的千雪相比於剛來時，在外人看來安靜許多，尤其是那天顧大少找她去書房之後。顧二少不來鬧騰，她自己一坐都能坐上一天。
    春絮走過來，在她身邊坐下，道，“千雪姑娘在想什麼呢？”
    千雪用手臂枕著下巴，喃喃道，“寄蜉蝣於天地，渺滄海之一粟，還真是透徹。現在想來，我們每一個人就像這滿天滿地的雨點一樣渺小，落下後，立即被時間洪流淹沒，抑或被凡世煙塵吞噬。蜉蝣的生命那麼短暫，在時光麵前我們都無能為力，甚至連命定的人都來不及相識……”
    她周身籠罩的那種低落抑鬱讓春絮有些擔心，輕輕將手放在她肩上，安慰道，“千雪姑娘，既然上天賜給我們生命，就一定有它的道理，我們隻要活著就好，何必想那麼多？”
    “隻要活著就好……”千雪喃喃重複。大多數人確從未想過自己存在的意義，但千雪這樣活在時間夾縫中的人，卻不得不考慮。
    春絮轉移話題道，“奴婢突然想起去廚房的時候，聽大少爺那邊的下人都在偷偷議論，好像二少爺還真被關起來了。”說著，又疑惑起來，“不過這陣子二少爺也沒犯什麼事，不知道這次為什麼被關。”
    千雪算了算，顧潁應該也有十來天沒來了吧。這顧泓還真是狠，為了不讓弟弟接近她這個可疑的人，竟然會做得這麼絕。不由暗歎道，“或許也是為他好吧。”看來這裏真的不能留了。她如果識趣，早就該在顧泓說出那番話後就離開，但心裏總存著幾分僥幸，遲遲未動。
    廊下有石桌石凳，桌上擺著茶水及新鮮水果，春絮見她精神恍惚，拿起果盤裏一隻蘋果遞給她道，“千雪姑娘吃個蘋果吧，你這幾天都沒怎麼好好吃飯。二少爺畢竟是大少爺的親兄弟，定不會苛待他。”
    千雪隨手接過咬了一口，恢複幾分神采，卻沒有作聲。自己若是一直待在這裏，不知道顧泓會不會一直關著他……
    “春絮，我能問你一件事嗎？”
    “千雪姑娘請問！”
    “如果，”千雪斟酌道，“如果你的身世很複雜，現在你又有選擇的機會，你是願意知道呢，還是寧願不知道？”
    “願意啊！連自己身世都不知道的人豈不很可憐？”春絮果斷道。
    “就算不怎麼光彩，或者，有潛在的危機？”
    春絮稍稍一頓，又堅定地點頭，道，“就算不怎麼光彩，但也是有身世有來曆的人，起碼不必覺得自己是被遺棄的……”
    “被遺棄的……”千雪喃喃重複這幾個字，心裏便有些酸酸的，這樣的自己也算是被遺棄的吧。被曾經那個世界遺棄。
    她來到這裏已經有一個月，卻一點存在感都沒有，她隻將此當成上天的一個鬧劇，等著它不知何時再將這個錯誤糾正，讓一切歸位。可是等了這麼久，她卻隻等到從顧潁的身體換到另一具身體，看來，回去的希望真的很渺茫了……
    為了找到自己的存在感，她是否應該弄清這具身體的一切？也順便了解一下她與太子黨二皇子黨有何關係？
    但，有得必有失，如若知道後，她也將必須麵對這個身份所帶來的麻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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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午的時候，雨變小了些，但仍舊淅淅瀝瀝下著，細得像絨毛，撫在臉上，有種柔柔涼涼的觸感。
    春絮急衝衝推門進來，把千雪春惠兩人都嚇了一跳。這丫頭做事從來不緊不慢，很少見到這麽慌張。
    她徑自走到千雪麵前，壓低聲音道，“千雪姑娘，奴婢打探到二少爺被關的地方了。”
    “在哪裏？”千雪下意識問。
    “現在來不及解釋，姑娘跟我來，小泉要見你。”
    “好！”千雪看她說得嚴肅，沒有猶豫便答應了。
    兩人一前一後快步走出去，經過花園時，春絮沒看清前路竟與一人撞個滿懷，抬頭一看，三人都是尷尬。是秋蘭。
    “奴婢知錯……”秋蘭慌忙低下頭，囁嚅道。
    千雪沒想到她竟會道歉，微微驚訝地打量她。但看她身上有些髒亂，手裏拿著土鏟，似乎在給花木除草。麵上也不似挨打前的濃妝豔抹，而是帶著幾分淒色。偷偷瞟向她與春絮時，顯得十分畏懼。
    她不能像以往一樣趾高氣昂，直接原因都是她造成的，千雪心裏終有愧疚。便道，“你去找春曉，讓她在屋裏給你安排個差事，就說我說的！”
    秋蘭原以為會再次招來一頓打，沒想到她竟會這麼說，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看她。千雪也懶得跟她多說，帶著春絮大步走出‘煙嵐’。
    等她們走遠，秋蘭卻望著她們的背影若有所思，然後不由自主地悄悄跟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