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裏並沒有開燈，在黑暗裏，她看著他的瞳子似乎閃著些什麼光，但又看不真切。她覺得，麵前這個男子，帶著強烈的侵略性，與當年的那個少年，到底是不同了。但她還是實實在在地眷戀他。
    “好。一定會讓你擺脫那長眠的。”菩提很篤定。
    “路還很長，也並不容易。”他很難得說出這樣的話：“但一路風景很好，便算作，我們一同旅行吧？”這話他說起來，語調平淡似白水。但究竟讓她覺得很開心。
    她點點頭，轉身進屋，關上門。
    黑暗中，她聽到門外靜了片刻，旋即傳來他的腳步聲。那腳步聲漸漸地遠了，她想，這一夜一定是好眠。
    2。
    陽光明媚的院子裏，氛圍好像並不是那麼和諧。
    “什麼？你小子才回來又要走？我還指望等著傷好了跟你出去玩兩回呢。你個死龜毛！”洛一行大驚小怪，一拳頭錘在楚江胸口。
    龜毛楚捂胸嬌羞退後一步，訕訕笑道：“沒辦法啦……剛好又接了一宗單子，去日在德古拍一組片子，那，拿了錢，回來請你吃大餐啊。”
    “日在德古？我靠，早知道當初我也去學什麼攝影啦。”洛一行一臉不忿：“又出去看風景又賺錢，好便宜的差事。也就是石姨好啦。當初我喜歡踢球，我老娘見我踢一回便揍我一回，石姨呢，看你喜歡搗鼓照片，竟然湊錢給你買了台相機。你真命好！”
    聽說“石姨”，楚江麵上閃過一色黯然。
    洛一行卻仿若未覺，續道：“也不知道石姨在帝國主義國家過得好不好，嘖嘖。天天西餐洋酒的吃著，這麼久也不見同咱們聯係……”說了一會，他終於發現自己好像話太多，方住口了，咳嗽兩聲，正色道：“龜毛，在外行走，可要小心，不要丟了你老大我的臉。”
    “放心啦。”楚江拍拍大大的背包——當然，包裏放的，並不是如以往一般的攝影器材，而是菩提囑咐過要準備的一些奇奇怪怪的東西。
    “我說，菩提小姐。”洛一行乜斜著眼看向菩提：“龜毛這家夥做事總是不著調，還愛神神叨叨的，我可托付給你了，別讓他再闖什麼禍。”說得一板一眼，菩提卻暗笑，洛一行自己也是個強要出頭，被別人揍上輪椅的主。
    當下應了，又是一番鬼扯，一行三人方能出門。去乘坐從芙蓉城到鬆州古城的車。
    3。
    日在德古在山脈在藏人與羌人生活的山溝深處，從芙蓉城並無直達車輛，需先到鬆州古城，再轉車蜿蜒入溝，一路十分險峻。日在德古原是個荒涼之所，但近些年來，因風景實在秀美，名聲在外，吸引了一批不畏路途艱險遊客。如今有一條安穩大路也正在規劃中，想來不過一年光景，日在德古裏便都是各地遊人了。
    從芙蓉城到鬆州古城，約莫要大半天的時間。而那客車，一天也不過三四班，菩提坐的這一班，是十點來鍾出發的。這時候已過了七月初七，將要十五了。這時節，去鬆州的人也少，車上的座位還有好些空著。大部分的乘客，看黑中帶紅的膚色，也都是藏人，約莫是回家去的。
    開車的司機似乎也是個年輕藏人，體格健壯，穿著灰的滌綸長褲與白背心，皮膚黝黑，膀子上肌肉虯結。下巴上有點胡茬子，臉上架著一幅墨鏡。車未開前，他靠在駕駛座的椅子背上頭，手枕在腦袋後，雙腳卻囂張地翹在方向盤上。
    他拿著一部手機，大聲放音樂。
    車裏的環境並不大好，是舊的客車，中間是一條過道，兩邊各有一排兩個的座。菩提與秦履真坐在一處，楚江在後頭一排。
    菩提坐在窗邊上，車裏頭悶，便開了窗子。外麵是來來往往麵無表情的行人。
    等了半刻，那司機終於坐起身來，拿藏語同副駕駛座上的一個年輕女人說了兩句，便發動了車子。菩提隻覺一陣涼風，外頭的街景便快速後退起來。
    “我記得，小時候出去旅行，最喜歡在旅途上的光景，都是期待。”菩提拆了一袋子零食吃。分給秦履真，他擺了擺手。
    “不過這一次，到底不是去玩的。”她歎了口氣：“但——怎麼說，也讓人覺得歡喜。”
    秦履真笑了笑，疲倦地閉上眼睛。
    而後座的楚江卻不老實。雖然這回出去並非攝影，但畢竟是老本行，在衣袋裏，還是裝了一隻小相機。此刻，他正在搗鼓著。
    “龜毛，說好了，如果你死掉了，我可是不負責的。”菩提悶悶地看了看他——這個人簡直就是個活生生的大麻煩。
    “我不會給你們添麻煩的……”楚江訕訕地笑了：“多謝你同意帶著我，我保證聽你的話。”
    聽話？菩提撇了撇嘴。這家夥看似老實又懦弱，但實際上……也不傻。
    三人都不再說話，菩提專心看窗外景色。風吹進來，已不覺得太熱。車子很快駛出市區，進入郊野。熾烈陽光照射使植物散發出濃重的澀味，徐徐地熏過來，讓本來昏昏欲睡的人精神一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