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菩提……求求你……”楚江埋下頭去，聲音顫抖：“我想要複仇……我想要複仇。什麼日常，我都不要了！”
    菩提漠然地繼續搖頭。
    楚江的眼中已露出絕望與狂亂。
    “楚江。”石阿措麵上終究閃過一絲不忍：“你……真的想好了，不要做一個擁有‘日常’的人？”
    “我想好了。我想要……想要讓自己心安。”
    石阿措蹙眉思忖，片刻後，淡淡道：“說起來……那個人的期限，也差不多了呢。也許，也許……你還有機會。”
    “什麼人？什麼機會？”楚江臉上露出一絲狂喜之色。
    石阿措卻不理他，轉頭對菩提道：“誌異師，我有個不情之請。希望……在接下來的一年裏，楚江能夠跟著你。”
    菩提還來不及開口，秦履真卻冷笑道：“花妖，這樣添麻煩的事情，還是不要隨便開口相求的好。”
    “禦風五尊之路，段先生的一條，本來是最難走的。誌異師若是應許了我這要求，我便可與你行些方便。讓你……能夠少了許多麻煩。”
    “哦？花妖這話，可是當真？”秦履真眼中閃過一絲厲色。
    “傀儡師若是不信，我可立下契約。”
    “我答應你。”菩提沉聲道：“你告訴我，尋找段成式遺跡的方法。”
    楚江狂喜，欲向石阿措道謝。她臉上卻露出疲憊之色，對菩提道：“原本，我隻應當留下一條線索，讓你們繞上一大圈。但……如今，我就直接為你們指上一條路。”
    “誌異師，來定下契約吧。”石阿措左手食指翹起，中指與拇指拈住，從上往下一劃，一道明亮的水藍色光刃憑空出現。那光刃四周彌散出細微的光點。她左手虛握，右手往刃上一抹，便有一串綠瑩瑩的汁液流出。
    “誌異師，你可願在接下來的一年裏，與楚江同行麼？我願以段酉陽遺跡之捷徑相告。”
    那綠汁在空中混作一團，與石阿措的聲音一道，緩慢地飄向菩提。
    “願意。”菩提沉聲道。
    那綠汁一滯，旋即化作一蓬霧氣，飛散開來。菩提卻覺手腕上一熱，抬起來看時，卻是一枚圓圓的青色印記。
    “既如此，契約已成。”
    石阿措長出一口氣，疲憊地撫了撫額。此刻，四下裏飛舞的磷火都消散了，而石阿措絕美的身形，竟似蒙了一層霧氣一般，隱約起來。
    “石姨……”楚江怔怔地看著她。
    石阿措擺擺手，道：“誌異師，你可知，出芙蓉城北，數百裏外，藏人聚集的所在，有一處名叫‘日在德古’的去處？”
    “是……”
    “本來，你們還應往長安走一趟。但實際上，段先生留下的線索，卻是在日在德古。當年他遊曆之時，喜歡上那方山水，便留下了些印跡。多年之後，也就埋骨於斯了。這一點，卻是他人不知的。”
    菩提點點頭。
    石阿措麵色越發蒼白，蹙眉苦笑道：“按說異生，本不會對常人有情。但……畢竟，阿江是我照料大的，我竟然，竟然想要護著他呢。不知算不算是恥辱？罷了，我今日之行，向你們透露了捷徑，已被段先生當年下的‘言靈’所傷，要修養一陣子了。你們……便去吧。誌異師，希望你能好好照顧阿江。”
    言畢，她的身影，竟如化了一般，就這樣在空氣中緩慢的消融掉。
    “石姨！”楚江麵色一黯，怔怔地看著花妖在眼中消失。而與此同時，院落中的景象，也在飛速地變化著。那帶著唐時餘韻的房屋，快速地褪色，變形。不過須臾間，楚江便發現，自己竟然站在自家的院子裏。
    四周都是熟悉的屋宇，而麵前，正是那株旁掛話幡的老石榴。
    菩提長歎一聲，與秦履真一起，默默地向屋裏走去。
    她想起幼年時的好友，山魈天明，老家的訛獸，乃至丹巴江央，小倩，宜笑……那些異生的麵孔，一一在她腦海閃現。他們對人，畢竟還是又情的吧？雖然對於大部分異生來說，人類僅僅是擁有短暫一生，被貪嗔癡傻所糾纏的可笑生命，但人類又的確是鮮活的，能夠讓異生們愛，或者恨。
    “菩提！”楚江的聲音忽從身後傳來。
    菩提頓住腳，回頭看他。
    楚江臉上已恢複了常有的笑容。他扶了扶眼鏡框，帶著期待問道：“我真的可以和你們一起上路？”
    菩提心中無奈，點了點頭。
    “往日在德古去的車，你明早去定下。”秦履真用命令的語氣對楚江道。
    楚江撓撓頭，應了。但他似乎並不想要睡覺，隻是站在那石榴樹下，不知在想著什麼。
    菩提與秦履真走入屋內，到菩提臥室前，她推門要進去，卻被秦履真一手拉住。
    他看著她，輕聲道：“做一個誌異師，好好活著。我也要好好活著，你幫我。”
    屋子裏並沒有開燈，在黑暗裏，她看著他的瞳子似乎閃著些什麼光，但又看不真切。她覺得，麵前這個男子，帶著強烈的侵略性，與當年的那個少年，到底是不同了。但她還是實實在在地眷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