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酉陽 第一章 楚江(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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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關於那一天的情形,菩提不願再回憶起來。
她像一隻蝦米一樣蜷縮在床上,身上滿是汗水。她都不知道,自己是怎樣支撐過來的。
但終究還是過來了——時間總會流動,除非她死了。
身為誌異師的她,恢複速度快得驚人。在陽朔住了十天,身上的傷口便已結痂,剝落,隻在皮膚上留下紅色的痕跡。很醜……菩提想,看樣子是無法去除的了。
她去了集市,買來堅韌的繩索,針,鐵鉤,能夠密封的小袋子與拇指大小的瓷瓶。回到屋子裏,她開始製作藥丸與線香,又將鐵鉤與繩索連起來。
完成之後,她發現腰間的囊袋裝不下這樣多的東西。於是,又去買來一隻背包,改造一番,隨身背著。她不想再去體驗那樣真切而漫長的痛苦。
幹令升的故事告一段落。這獨處的十天裏,菩提閑暇時出卻翻閱與段成式相關的書籍,查找他在這世界上留下的蛛絲馬跡之外,便是回想那日幹令升講的故事。
真是驚人的巧合啊……傀儡師與誌異師竟是兄弟。
在哥哥幹慶的身體死去之後,兩個人便一起在“幹令升”的身體裏存在著。雖然隻是模仿,但到後來,舉手投足之間,都可看到他的痕跡。
這也算是最好的結果了吧。
2。
到了第十一日上,菩提外出吃早餐。返回時,間秦履真已坐在床上開始抽煙。
他盤腿坐著,一向愛幹淨的他竟將煙灰抖落在白的床單上。
“你回來了?”他的語氣很平靜。“我幾乎都要記不住你的樣子了。”他的嘴角略微向上彎起來。
“……你沒關係了?”
“沉睡的日子裏,身體如同被凍上,一切機能都停止運轉。”他這樣說。但菩提仍然注意到,桌子上的餅幹盒子已經空掉了。秦履真的衣服上有煙灰與餅幹渣。
“你為什麼不告訴我?為什麼要讓我收拾殘局?”
“沒有說的必要。”秦履真的語氣也強硬起來。
“你下一次沉睡……會在什麼時候?我——我絕對不會讓你再出手。”
“誰知道呢?也許可以支撐半年。”秦履真笑著說。他看她的目光灼灼的,與往常很不同。“坐我身邊來吧。”
“做什麼?”菩提忽然很警惕地後退一步。她手上還握著一杯熱的豆漿。
“你一向都不是這樣的。”秦履真笑道。
菩提看著他——他的樣子還是很溫和幹淨,但她總覺得他的目光有些不同。看起來好似一隻蠢蠢欲動的獸類。這個秦履真,是異常的。
“你怕我?”屋子裏很暗,窗簾都拉起來。秦履真的臉上映著煙頭的一點橙紅。他咧開嘴,笑道:“能夠真實地存在著,真好啊……能夠感受痛,愉悅……”他忽將煙頭對準自己的手背摁下去。
菩提聽到嗤嗤聲,旋即嗅到皮肉焦掉的味道。
“你!”菩提手足無措。
“是不是很可怕?”秦履真笑著,他的牙齒很白。“我隻是想確認,自己現在真實地存在著。”
“我所在意的人,隻有兩個。或者說,這兩個人就是我努力找到的……可憐的,存在的意義。一個是我,還有一個,你猜是誰?”他的話格外的多。他一向不是這樣。“來我身邊坐下吧。記得以前在藍天樓,你坐在我身邊。”他目光灼灼地看著她。
“你不是這樣的。”菩提放下背包,走到他身邊,卻並不坐下。“你不應該是這樣的。”
秦履真猛的拉著她的手,將她拽著坐到了他身邊。他用力過大,在她手腕上留下一圈紅印子。
“怎樣?怎樣?你是不是很懷念高中的時候?”他壓低聲音說。他湊到她的耳邊,氣息噴在她的耳朵上。“你的那些小心思,現在想起來真是有趣啊。”他說這話的時候,她生出強烈的羞恥感。
她的呼吸急促起來。
他的手臂搭在她肩膀上,將她抱住。他的手還是那樣有力,讓她覺得幾乎窒息了。
秦履真忽將煙頭扔掉,他側過身來,雙手一起環住了她。
她失去平衡,仰倒在柔軟的床上。
他雙手撐著床沿,居高臨下地看著她。他的目光並不似平常的冷淡清明,此時看起來是渾濁的。
他俯下身去,再次抱緊她,將自己的頭埋在她脖子邊。秦履真的身體熾熱地如同一塊燒紅了的炭,空氣裏充溢著情欲的味道。他側過頭,親吻在她的脖子上,又沿著脖子一路上去,最後吻上她的嘴唇。
和檀柘的吻不同,秦履真帶著侵略性,他甚至把她的嘴唇咬破了。他好似急著想從她的身體裏攫取什麼……
菩提的身體僵硬著。這是秦履真……秦履真……他怎會忽然這樣——
秦履真的手滑到了她腰間,開始解係成長絛的腰帶。
這時的秦履真是一頭獸類,他擯棄了以往的所有——理性,冷靜,克製。
“讓開!”菩提忽然大聲說。
思維已經陷入混亂的秦履真停下手中的動作。“怎樣?”他用低沉嘶啞的聲音問道。
“不要把我當成薛柚。”她說。
“你當然不是她。”秦履真的腿摩挲著她的腿,隔著一層布裙子,她仍被他的膝蓋硌得一痛。
“你現在這樣對我,算是什麼?”菩提眼睛忽然濕了。她覺得很委屈,憑什麼?
“我把你推給檀柘,現在隻是取回來而已。”
“真好笑,我是一件可以推來送去的死物麼?”菩提用力去推他。
“你不是。”他還是用力壓下來。
“滾開。”菩提咆哮道。
秦履真一愣,竟默默地走下床去,站在一邊。
本以為要用暴力反抗,誰知竟是這樣的結果。菩提坐起身來,頭發與衣衫都很淩亂。
“對不起。”秦履真的目光恢複了清明。“等到一年之後,好不好?”他歉疚地看著她。“我不能確定……無法確定……我出去走走。晚上回來,明天便出發吧。”他背上背包,轉身走出門去。
“讓你解脫的辦法,已經有了。”她對著他的背影這樣說。
他身形一滯,道:“我知道了。謝謝。”他頭也不回地走了。
菩提坐在床上,眼淚糊了一臉。
樓下的牆角,站著名叫秦履真的男子。他靠在髒汙的牆壁上,雙眼失神。等……隻要等到他解脫之後,便可知道,自己對她到底是“需要”還是“喜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