誌異師的力量如何？忖度紅鳶的身手，疏於磨礪的我是無法勝過的。但這個搶奪者——她方得到匕首，何況沒有雙腿，要戰勝她，應該沒有太大問題吧？我努力讓自己平靜下來。
    我擦了擦額頭上的汗。口袋裏，裝著我製造的十五隻傀儡。加上手腕上的玉京子，那是我所有的底牌。
    不過多久，我走入燕北的一條老胡同。四周是半打烊的小發廊。在北地灼烈的陽光下，一切齟齬都無所遁形。積存灰塵的霓虹燈管雜亂地堆砌，路邊濕漉漉的都是汙水的印子。店鋪中不時有麵帶殘妝的女人走出來，一麵潑水一麵吐一口痰。她們眼睛下是烏青的的淤痕，看起來萎靡不堪。
    即便是在身為都城的燕北，也會有這樣的情形啊。
    來不及多感慨，在巷子的拐角處，我趕上了那個搶奪者。她匆匆走入一家販賣北方小吃的店鋪。那店中傳出一股子腥味，讓我覺有些反胃。與此同時，我感到，兩股氣息交彙了。
    紅鳶就在那裏。
    我忐忑地走了進去。一隻手插入衣袋，握緊一隻木傀儡。粗糙的木質讓我感到一點安心。
    “喲，您來點兒什麼？羊蠍子？我家的羊蠍子，一絕！”麵目猥瑣的店主招呼我。我局促地點點頭，目光卻轉向那搶奪者。她坐在角落的桌子邊，喝著一瓶汽水。
    她橘紅的嘴唇陷入透明的玻璃瓶中，褐色的可樂翻著白沫，與嘴唇的橘撞在一起，看起來甜美無邪。在這個醃臢的店鋪裏，一個戴著假肢的甜美少女，真是違和的存在。
    我知道，我自己也是不該出現在這裏的。
    很快，我的一份羊蠍子被端上來了。我一點胃口也沒有。恰好，店鋪裏的食客們也紛紛離去了。我看到店主好整似暇地對我笑了笑，一臉的皺紋讓我胃中一陣不適。
    “唐翛者，那個女人的真相，想必你也是知道的吧？”角落裏的少女忽然開口了。“在地鐵上看到你時，我還真是吃了一驚呢。你這麼快，就找過來，還真是不容易。”
    我訥訥地說不出話來。是要動手了麼？我緊緊握住拳頭。
    “沒關係，不要緊張嘛。”少女笑得很輕鬆。“你是她唯一的‘好友’吧？你說，若你也消失，是不是她的存在，也就徹底被抹殺了呢？”她看向麵相猥瑣的店主：“這條胡同，是屬於我與父親的。我想，你在這裏消失，應該不會有更多人知道了吧。”
    父親？這個猥瑣男人，竟是她的父親。原來她早就發現了我，讓我找到這裏來，隻是為了殺掉我。而我呢？我唯一的底牌……就是自己不為人知的傀儡師身份。
    “你這樣的人，為什麼會做經紀人？你未考慮過，自己的家人？據我所知，除開那個女人，你的生活真是正常到不能再正常了呢。”少女繼續說道。“本來，若你不找過來，我也不會動你。誰知……”她輕輕地笑了兩聲，話音忽然一寒：“你既來了，就沒有別的選擇。”
    “你要殺我？”
    “這還需問麼？”
    少女將手一甩，夾著一支筷子向我飛來。與此同時，我見她光潔的額頭上，出現了太乙神名的痕跡。
    我知道，自己無法再躲。為了自己，為了紅鳶。
    我心念閃動間，手腕上的玉京子很快化作蛇形。它身形暴漲，粗糙的木紋蜿蜒成長蟲身上的花紋，無神的眼眶中閃現出銳利的光芒。它擋在我麵前，張開口，鋒利的牙齒咬住木筷，碎屑紛紛落下。
    我看到少女臉上驚訝的神色。
    “怎麼……怎麼可能？你是……什麼人？”少女的動作停滯了片刻。
    趁此機會，我將將衣袋中的所有木傀儡都扔了出來。
    霎時間，十五具如人體大小的木頭圍在我的身周。而玉京子，則快速向她襲去。唔……這樣多數量的傀儡，有些勉強，但還能控製。
    “不管你是誰，你是什麼人！”少女靈巧地閃開了。她的五官糾結在一起，開始咆哮起來：“我承受那樣多的苦難，換取來的東西，絕對不會放棄！”神荼鬱壘在她手中舞動如匹練一般。
    神荼上紅色的定魂珠閃現出灼目的光芒，她將匕首掉過頭來，以柄點在玉京子頭頂，然而玉京子隻是輕輕搖了搖頭，又襲過去，銳利的牙齒從她肩上劃過，留下一條狹長的傷痕。
    “果然不是異生，這到底是什麼鬼東西！”她慌忙錯手將鬱壘刺向玉京子，傀儡蛇並不懼它，迎上去，隻聽一聲銳利的摩擦聲，玉京子身上閃出火花。我隻覺頭腦中如受重擊，踉蹌後退兩步。
    “咄！”我一揚雙手，十具木傀儡人也襲了過去。
    少女一發狠，一個鷂子翻身，假肢踢在一具木傀儡身上，一股無儔巨力令那傀儡遠遠地飛出，撞在滿是油煙的壁上。那傀儡身上發出一陣哢嚓的聲音，又搖搖晃晃站起來撲向她。
    此時，她方站定，左手護在身前，右手向前刺去，恰刺到一具木傀儡眉心。鬱壘銳利無比，直直沒進。那傀儡身上冒出一股青煙，身形急速縮小，變作一塊拇指大小的木人，啪嗒一聲落在地上。
    我喉頭一甜，一股腥甜翻滾上來。我努力讓自己平靜下來，控製剩下的傀儡。
    玉京子與眾木傀儡再次向她襲去。
    然而，這一次，她已鎮定下來。我看見她輕輕撇著嘴角。露出讓我感到恐懼的笑容。我從未想過，一個少女能夠作出這樣類於修羅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