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告訴他，我要去某條胡同，他卻立即用曖昧的眼神看著我。“哦！您是去那地兒？哦哦！”他的語氣也是不懷好意的。
    我埋下頭看了看自己的裝扮：暗紅的短裙，高跟鞋。這一身是曾經白小姐喜歡的裝扮，我便也這樣裝扮起來。很奇怪麼？為什麼要這樣看著我？直到到了目的地，我方明白他為什麼忽然有那樣奇特的態度。
    幽深的胡同兩側，是閃爍廉價的粉色霓虹的小發廊。時不時有喝醉酒的男人與濃妝豔抹的女人消失在胡同的轉角。
    啊哈。我把鈔票遞給司機，走入胡同。“喂，小姐，多少錢一夜？”忽有醉醺醺的男人把噴著酒氣的嘴向我湊過來。
    我毫不猶豫地彈腿一踢，他便如蝦米一般弓起身子，倒在地上捯氣兒。
    我走到胡同的盡頭，見到一間小小的鋪麵。不到十平方米的房內點著幾盞燈，四壁熏得油膩膩的，屋中擺著幾張桌椅，有一兩對行狀曖昧的男女對坐著嚼羊蠍子，大瓷盆頭煙氣冒出來，熱出一頭一臉的油汗。
    “老板。”我走到一張桌子邊，用紙巾仔細擦拭凳子後坐下。麵前桌上還殘留著幾滴混濁的湯汁。幾隻綠頭蒼蠅在上頭纏綿。我盡量離桌子遠一點。
    “哎！您是要吃點兒什麼？我家的羊蠍子，味道一絕！”從簡陋的灶台後走出來一個穿著沾滿油漬的白襯衣的男人。他約莫四五十歲，生得極瘦，又矮，皮膚黑得很，好似一條“人幹”。他在我麵前笑起來，露出一排參差不齊的牙齒。而他臉上的溝壑，顯得越發地深，幾乎能擠死蒼蠅。
    “我要一盤炒花生米，一顆不多，一顆不少。再來二兩蓮花白，一滴不多，一滴不少。那酒隻要仁和酒家的，別家不要。”真是的，為什麼有這樣拗口的切口？我一麵說，一麵翻了個白眼。
    那老男人混濁的眼中忽閃過一絲厲色，但不過一瞬間，他又成為一個猥瑣不堪的家夥。他慢慢地從灶台後端出一盤子模樣可疑的花生米，又磨磨蹭蹭地從一口壇子中傾出半碗濁酒，態度惡劣地摜在我麵前。那辛辣的酒汁濺落在我的紅裙上。真討厭。
    我就這樣枯坐著，也不去動那吃食，隻是打量著四周。而店中的男女，很快吃完了食物，結賬離開。店主取出一枚鏽跡斑斑的鐵鉤子，勾在卷起的卷簾門上，往下一拉，在銳利的金屬摩擦聲之後，再也看不到外麵的情形。
    他大喇喇地坐在我對麵，用玩味的眼神看著我。這讓我覺得很討厭。
    “是白讓你來的吧？看你的樣子，和當初的她可是一模一樣。”他取了一根牙簽，一麵剔牙一麵說道。
    “白小姐已經死了。”
    “哦？”他抬了抬眉毛，額頭上的皺紋更深了。他用力一咬，那牙簽斷掉，他將碎屑吐在地上。他的手在桌上輕輕地敲擊，眼睛眯起來，好似在回憶很久以前的事情。
    “唔，當初她那一手刀子，耍得可真漂亮。在燕北，她的手藝可是排的上號的。不過後來，突然就走了，再沒有音信。想不到……她竟然比我這個老東西還死得早。”
    “你是狐塚。”我打斷他的喋喋不休：“她說，你是值得信任的人。”
    “我當然值得信任。”我注意到他的眼皮子跳了跳。“因為白那個家夥……還是我帶出來的。”他很不客氣地把我麵前的那碗蓮花白端起來，喝了一口。幾滴酒漿順著他的下巴滴落，在那油膩的白襯衫上又添加了一片汙漬。
    “你要不要來一口？當初白也喜歡喝這個。”他把酒碗遞給我。
    我小心翼翼地將他的手推開。一向生活很講究的白小姐會喝這種惡心的東西？我一陣反胃。“好了，我來找你，是想打聽關於莉莉絲的一切。”
    “哦？”狐塚再次眯起眼睛。不得不承認，雖然醜極了，但他的雙眼，還是有一點像狐狸的。“嘖嘖。”他咂了咂嘴：“你知道，我們的規矩，是不能互相打聽的。”
    “不，這不一樣。如果她是客戶委托給我的目標，我是否可以向你，經紀人，打聽她的消息？”
    “哦，跟白一樣喜歡耍滑頭嘛。”
    “你能不能告訴我？”我死死盯住他的眼睛。他的眼珠子看起來混濁極了，但我知道，那是一雙很厲害的眼睛。他能不能告訴我答案？我沒有把握。或者說……他會不會把我的消息，告訴莉莉絲？那個女人，知道我的存在，已經有三年了吧，不可能沒有絲毫動作的。
    “這個嘛……看在白的麵子上……或者，你再付給我一點……”他把右手伸出來，用中指與拇指摩擦了幾下。
    “……這麼貪財？”我瞪大了眼睛。不過這也無可厚非，在殺手當中，他的愛好算得上較正常了。“你想要，都給你。”我將一張卡扔到他的麵前。“所有的都在裏麵了。包括白小姐留下的那部分。”
    “這還不錯。”他舔舔嘴唇，將卡收下，塞到鞋底。頓時，一股怪味蔓延開來。混合著羊肉的腥，讓人幾欲作嘔。
    “說吧。”我實在是很想離開這個地方。
    “莉莉絲，幹這一行，幹得很不錯。比當年的白都還要強上許多。”
    “她手上，已經有五十三條命了。她自己也是個不要命的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