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青梅 第一章 櫻花祭(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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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燕北開往南方小鎮的火車駛出修飾華麗的燕北西站。這旅途將延續整整二十五個小時。
列車吭哧吭哧地有節奏輕微顫動,如搖籃輕晃,引發一車人的睡意。行駛一個鍾頭之後,高聲聊天,講電話,嗑瓜子,嚼餅幹的人們開始靜默。或者玩牌,或者發呆,或者縮在狹窄散發異味的床上睡去。
隻能聽到走道中,列車員不厭其煩地推銷小紀念品和昂貴食品。
菩提安靜地坐在桌子前。硬臥小間裏她在下鋪,需要與對麵的一個帶孩子女人共用一張桌子。那女人在桌子上放了一隻大袋子,裝了許多有些陳了的葡萄,散發出一股酸餿味。
菩提埋著頭,在一隻舊的硬殼筆記本上記錄著。字跡潦草。
她繼續那已放下很久的工作,再次開始整理與秦履真的所有過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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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自裴微宣轉學後,菩提與秦履真的關係似乎近了一層。秦履真借她書地次數越來越頻繁,甚至還有些督促她讀的味道。那些玄之又玄的神怪故事雖然很有意思,但陳舊的紙張與繁複的字體讓她的眼睛很吃不消。
“今天的書還給你了。”菩提打著哈欠把書放到秦履真桌子上。與他交往漸多,形狀也就隨意些了。
“這是新的。”秦履真眼皮子一翻,從抽屜裏抽出一本書來。
“《夜雨秋燈錄》?我昨晚已趕著讀到一點鍾,你倒好,今天又來一本。”她用力揉著眼睛。
秦履真卻不答,他隻好整似閑暇地翻過一頁書,道:“這次的書,一周讀完。到時候還我。”語氣平緩,又不容置喙。
“我還有自己的事情要做呀……”菩提雖反駁著,但聲音低下來,已沒什麼底氣。
“你每天中午都出去看書。”他說。
“嗯,怎麼?”
“藍天樓院子。我那天去過,還不錯。”他皺著眉頭又翻過一頁:“中午我與你同去吧。”
“這?”菩提竊喜。這算什麼?單獨相處?或者……“你真要去?”小心翼翼地問。
“有問題嗎?”他眉頭仍皺著,抬起頭來用審視的目光看著她。
“沒……沒。”菩提覺自己連心尖都顫抖起來了。她無比期待午間的到來。上午四節課,一節也未聽進去。隻在草稿紙上不斷地塗鴉,重複著一個麵孔:兩道斜挑上去的眉,圓圓的眼,眼角略望上斜,鼻子下是似笑非笑的嘴。畫得不大好,但氣韻是接近那人了。
2。
很快時間就過去,菩提忐忑地快速解決午飯,回教室時,見他已坐在位子上,似在等著她。
她忙從抽屜裏取出《夜雨秋燈錄》,手指在他桌上輕輕叩了叩。
“來了?”他抬眼看她,眼光唰地如利劍削過來,激地她手指不自覺地一顫。仿佛覺察出自己嚇到她,秦履真咧嘴笑起來。又是一派溫和模樣了。
這樣的神情在他臉上很少見。
菩提心慌起來,趕著往外走,留下輕飄飄,倉促的一句:“那快走吧。”
兩人一前一後地走著,菩提的腳步越來越快,好似有人在追著她。身後的秦履真走得不緊不慢。他用帶著玩味的眼神看著她的背影。天氣還冷,她穿著苔綠的棉衣,裹著白絨邊兒。看起來滾滾的,有些笨拙,讓他腦中冒出“可愛”這個詞。
此時距裴微宣離開已有好幾個月,年關也過了,已經是初春。四處的草都絨絨的,遠看是一片嫩地幾乎流動的青,近看卻是潤濕的泥土上稀疏生著細小的草尖。
很快便到藍天樓的院子裏。那株兩抱粗細的櫻花樹已冒了骨朵,粉粉的綴了一樹。柳樹與芭蕉也青了。那時候還流行著一個台灣歌星的新專輯,唱“芭蕉惹驟雨”,菩提覺得這很貼切芭蕉的青色。
“走這麼快,怕什麼?”秦履真笑著問道。
菩提腳下一窒。“沒……沒有的。是你太慢了。”她能感覺耳朵又燒起來。都多久?認識已四年,怎麼還這樣。況如今跟他也算是熟了。她聽到他的腳步聲近了。
“你很……怕我?”他與她並肩而行,他做出一個困惑的神情,不過做地過些了,眉毛都皺成一團,齜牙咧嘴。
“是啊,我怕你。”菩提心裏打起鼓來,不過還是頂回去:“怕你催命似的讓我不斷讀書啊。”
兩人在廢棄宿舍中坐下來。幾張桌凳是菩提日日清掃的,窗子與門都敞開,可見外麵春光。
“你真會挑地方。這裏很舒服。”秦履真坐下來。他未忙著翻書,反倒是看著旁邊桌子上的菩提。“以後每天都跟你來。”
3。
菩提漸漸習慣了與秦履真午間一起看書的生活。因中午一起,二人午間索性連飯也一起吃了。此時班裏已有了幾對,大家見他二人如此行狀,都笑說他們也在戀愛。菩提當然是紅了臉辯駁,秦履真卻隨他,什麼也不說。
他們之間的交流自然而然地多起來。然而交換信息時,有些敏感話題從來都默契地不去觸碰。比如永安山目連和尚對他說的話。
有時菩提會想,他們到底算怎樣的關係呢?與班裏的幾對“小情侶”相比,他們其實沒有太大不同。一起吃飯,一起約會——如果每天中午在藍天樓看書算的話。他們所差的,隻是秦履真的親口承認。
在菩提不斷糾結的日子裏,藍天樓的櫻花漸漸開了。
那花開得極其旺盛,濕沉沉的鋪著,花冠繁冗如中世紀貴婦的裙子。有時看書困乏,菩提便走到樹下靜靜站一會。櫻花的味道並不大好聞,又淡又澀。菩提拾過花瓣放在口中咀嚼,味道苦得很。
不過,總是好看的。
有一日,菩提看過花,轉身竟見秦履真也靜靜站著看。他見她訝異的眼神,笑道:“花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