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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即便是慘叫，也出不了聲。
    是不是……就要死了？她想。可惜最後的時光，竟然是陪著別家的孩子……
    割草機如怪獸轟鳴著向她襲來。銳利的金屬將她的身體切割開，突突的動脈中噴射出血液，脆硬的頭骨碎裂，白的，黑的，紅的，如打翻顏料桶，豔麗的顏色濺滿嬰兒車。
    她死了，他們後來告訴我她死了，雖然我什麼都不記得。
    事情的後來，父母帶我回家，也不敢找保姆——隻好拜托年老的外婆來照顧我。
    外婆是個和氣的老人，我在照片上看過。她的白頭發整齊地梳在腦後，盤成一個髻。她手中抱著尚是嬰兒的我，臉上帶著溫和的笑容。
    ——但是她也死了。
    在照顧我一個星期後，一向身體健康的她忽暈倒在家中。夜深，父母一身疲憊地返回後，發現她早已無呼吸。
    無奈之下，隻有再尋保姆，隻是不住囑咐，不許再帶著孩子出去，在家注意安全。
    因挑揀優厚，這一回的保姆做了兩個月。但毫無預兆的，她竟也在一次外出的途中遭遇車禍，失了雙腿，再不能工作。
    接連又請兩三個，結局差距不大。
    在這段日子裏，父母的公司竟也因金融危機而麵臨倒閉。他們忙得焦頭爛額，而照顧我的事情，也一直出著狀況。
    也算是病急亂投醫，他們終於想到，是不是撞了什麼“煞”？雖荒誕，但近來事情實在是太詭異，解釋不了。
    找了幾個風水先生看過，指點了好幾個布局，還是不妥。生意沒有起色，而父親竟還在一日回家的路上，被逃跑的搶劫者撞上，在肩上劃了重重一刀。
    終於有一天，來了個年老的瞎老婆子——大家知道的，高人大都是這個樣子。她在小區的門口，告訴我的父母——我身上藏著災星。她遞給他們一枚烏木牌子，說能暫時壓製我體內的異物。之後她沒有再說什麼，執意離開了。
    父母把它係在我的脖子上，但他們開始對我產生恐懼。
    於是，他們將我送到了全托的托兒所——後來又是寄宿製的小學，初中。他們的生意果然有了起色。自此，每個月我能回家一次，然而他們看我的眼神，是陌生的，小心翼翼的——或許還藏著厭惡。他們應該認為，我的身上，背著好幾條人命。
    直到上高中，他們再也不想看到我——或者說是為了保護他們新生的孩子——於是將我送回了老家，南柯鎮。我住在他們為我購置的房子裏。他們定期為我寄來錢，要我自己生活。
    我做什麼事情都很努力。照顧自己，當然也不在話下。
    但是我仍然會不安，會恐懼。我親眼見證了自己肩膀上的印記越長越大，最後成為奇怪的獸形。我曾屢從旁人的閑言碎語中知道自己的過去。再小些的時候，我也曾無辜地向父母哭訴，“你們為什麼不親近我？”現在想起來，真是太天真。
    我是災星。
    我的生活，和他們已經完全割裂開了。
    他們給我物質，沒有愛。
    4。
    “怎麼樣，菩提，這樣子，你怕不怕？你怕不怕我會傷害到你？你怕不怕，也和她們一樣死掉？”裴微宣的臉上仍然帶著笑容，但那笑容看來是無比淒厲的。令人心寒。
    “不怕。”菩提自問，父母待自己十分的好，雖然有時會有爭吵，較之但裴微宣的命運，已是大幸。幸與不幸，大抵都是對比過才有的。不過……自己還真是準“誌異師”呢。果然，異生又靠近了。
    或許……自己可以幫她。
    要不要去山裏找目連和尚？於是正色道：“我認識一個和尚，似乎很厲害的樣子，也蠻神秘，我帶你去找他好不好？就在永安山。”
    裴微宣一愣，旋即無奈笑了：“這麼多年，我還信什麼和尚呢？我的心早就不是小孩子，不是你這樣單純這樣好了。不過……這麼一來，我們大概算是朋友了吧？我就和你去一趟，權當是短途旅行。”
    有了共同的秘密之後，兩個人的談話開始輕鬆起來。菩提發現，裴微宣真的是太聰明。她交不到朋友，除了她自己太高傲，不願與尋常人交往之外，她那令人嫉妒的聰明也是原因之一。
    一直到午自習結束，菩提與裴微宣一起回教室。兩人異常親密起來，興高采烈地說起去永安山的事情。不妨一直在後麵看書的秦履真忽開口道：“你們想去永安山？我也加入一個，好不好？”
    菩提詫異地回過身，隻見他麵上神色還是一片淡然。隻是麵上仍有點笑容。
    “你……為什麼要去？”菩提皺起眉毛。
    “不歡迎麼？”
    “這個……好啊，這麼多年老同學嘛。”菩提似乎做賊心虛般地自加上後半句話。
    5。
    “三位找目連師父麼？他昨日剛好外出了，也未說幾時回來。”
    “怎麼會——他平時也常出去？一般外出多久？”
    “這可不好說。多則半年，少則半日就回來了。目連師父最是行蹤飄忽。”
    菩提訕訕地走出法蘊寺。心中卻惱這和尚，要找他時不在，有事情問他，又從不答，太可惡。
    不過同行的裴微宣與秦履真倒是毫不在意。前者本不抱希望，後者向來一副天塌下來也不要我撐住的態度。
    裴微宣見菩提沮喪，笑道：“沒關係啦，就當是出來玩一回。”
    “可是……”菩提要說她肩上的印記，又因秦履真在一邊，不好開口。
    “我都不介意，你介意什麼？好啦，咱們下山，回去就是了。”裴微宣親熱地挽住了菩提的手。兩個女孩子走在秦履真身後，裴微宣忽在菩提耳邊低聲道：“我看出來，你喜歡秦履真。”
    “哪裏……”菩提下意識地否認。臉上燒起來。
    “不要否認哦。”裴微宣眯起眼睛，笑了。不過她麵色很快肅然起來：“我看人蠻準，給你一點建議，還是不要太靠近他的好。我總覺這人有些邪門。況且……”她乜斜著眼看向菩提：“你不是已經有了一個定期寫信的人麼？”
    菩提幾乎跳起來：“這你也知道？！”
    “這有什麼嘛。”裴微宣笑道：“這些事情怎麼瞞得了我。”
    “可是信是寫給一個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