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從小九隱約的短信聲中醒來。屋裏靜悄悄的，窗外黑漆漆一片。床旁的小桌子上放著半杯水，一個麵包。一張小白紙片上靜靜地躺著幾片白色的藥片。微微側身，摸到了枕邊已經安靜下來的手機。
    手機屏幕發出的光亮刺得眼睛微微發痛，半眯著眼睛打開信息。小九說她妥協了。她要試著做一個乖孩子。我扯扯嘴角，幹涸的喉嚨發出幾聲低笑，沙啞而慘淡。
    用小九自己的話來講，她是個自私的人。隻活自己，隻愛自己，隻注重自己的感受。她說她沒有義務去關注其他人，因為自己遠沒有自己想象中那麼重要，因此無需去做一個無私的人。我曾經一直認為是她的經曆和家庭造就了她的與眾不同。然而相處的越久，越發的明白，那隻是她自我保護的一種人性。就象刺蝟，隻有刺傷對方，才能保護自己。
    所以當初我毅然決定離開太原去西安找樂的時候，小九堅持要陪我一同前往。她總是嬉皮笑臉地對我說你不要太在意，我隻是搭你的伴兒去西安旅行而已，聽說西安上網相當便宜，我要去好好放縱地玩個幾天幾夜。我不禁黯然，其實我知道她是擔心我，然後用她自己的方式來保護我。她拔掉自己的刺好讓我在寒冷的時候偎近她取暖。
    我爬起來摸起桌上的杯子，混著冷水把藥片吞了下去。看看表已經十點多了，小傻的安全帽在門後掛著，照慣例他該是去洗澡了。
    我爬起來攏了攏亂七八糟的長發，打開門走了出去。
    內蒙的夜空總透著一股幽深而神秘的藍。幹淨的夜幕下掛著流著眼淚的星鬥。深吸一口氣，微涼的夜風吹散了一身的倦怠。
    這是我第一次獨自前來吃烤肉。老板貌似已經習慣了我這個頂著吃烤肉的名義來嗜酒的酒徒。他問都沒問，就把一大杯透亮透亮冒著泡泡的紮啤擺在我麵前的桌子上。我抬眼朝他淡淡一笑，便抓起杯子咕嘟咕嘟地灌了起來。
    想起小傻第一次帶我來的時候，周圍一大片光著膀子的男客唏噓地瞪著我。可能是沒見過我這種灌酒灌得如此豪爽的女人吧。久而久之，這群來此納涼的酒客們似乎也習慣了他們鄰桌有我這樣一個嗜酒如命的女人。偶爾他們會微笑地看著我喝醉之後對小傻撒潑，而小傻微赧著臉怒視我的情形。
    老板端來一盤烤肉，又上了一杯酒。他操著不大嫻熟的普通話問我說你男人怎麼沒和你一起來？內蒙的居民是直率豪爽的，因此我沒有反感他熱情的詢問。我回答說還沒下班吧。老板憨厚地咧起嘴呼哧呼哧地笑了幾聲，便跑去別桌上招呼客人去了。
    我一手托著下巴。嘴裏用力咀嚼著韌性十足的烤肉磨牙。路上時而有車路過，會揚起很大的灰塵。路燈之間相隔甚遠，整條路看起來昏暗而蕭條。行人很少。因此路邊的這家烤肉攤子顯得異常的紅火熱鬧。
    來內蒙之前，想象中這裏的人應該魁梧彪悍，腰粗腿壯，聲音洪亮如鍾，男人們象犛牛，女人們象奶牛。真正融入這裏的生活，卻發現除了某些民俗習慣，與其他城市相差無幾。隻是人們有著最原始的那種熱情，樸實，直爽，好客。
    腦子裏麵東拉西扯的亂遐想，抬頭仰望星空，整個深深的夜空就那麼高高在上地旋轉著，我不由地晃了晃，低下頭穩住身子，知道自己已有幾分醉意。
    鄰桌一個男人擁著一個女人在喃喃低語。女人偶爾發出幾聲吃吃的笑。夜涼如水。我微微蜷縮起身體，任思緒亂飛。
    忽然想起了⒍月份的時候。那個時候和樂手拉手在太原的街邊溜達。愛死了他淺淺的笑。溫柔的發。他總是一臉欠扁的表情。我拉他去吃麻辣燙。他總是嫌太原的食物鹹了吧唧的。說難吃。可是後來我和小九去西安的時候，小九總是會反駁樂的觀點。說西安的食物比太原的更鹹。想到就想笑。因為我身邊的人都很挑剔。無論什麼。可是我卻總是一副無所謂的德行。貌似沒什麼將就不了的。記得那個時候每次路過商店，或者有門麵的小店，我總會不自覺的去張望店家的鏡子或者玻璃。看我和樂手牽手的差距。自卑了很久。因為我們走在一起給了任何人都不會聯想到我們會是戀人。小九總會安慰我說我們的年齡看起來沒那麼明顯。可是我和樂在網吧遇到瑞的時候。瑞隻說了一句，大姐，你不覺得你們條件差了很多？
    不自覺地抓緊手裏的杯子，猛得灌了一口酒，卻哽咽在喉嚨裏麵嗆到，嗆得我的眼淚大股大股得湧出來。我抬起手背一陣亂擦。
    手機嘰嘰咕咕地響了起來。按下接聽鍵，小傻略帶些磁性的聲音粗重地傳來，你在哪兒？我口齒不清地說，來接我。等了半天沒回音，從耳邊把手機移近至眼前，才發現手機居然TNND自動關機了。
    媽的。我低罵。這該死的手機總是很不識趣地斷電。我站起身來搖搖晃晃地走到老板身邊，準備結帳。在兜裏摸索了半天，忽然恍然大悟自己壓根兒沒錢。老板看著張口結舌目瞪口呆的我傻了半分鍾之後，轉而笑嘻嘻地說再給我來一杯。
    老板微愣。似乎在思索著什麼，然後微笑著說，OK。
    我僵著一張笑得傻嗬嗬的臉又坐了回去，低頭以和平常明顯大相徑庭的速度賊淑女賊淑女地啜著杯中的酒，高速運轉著我天資聰穎才思敏捷的大腦。那老板居然會說OK，鬱悶呐，雖然現在流行與國際接軌，但是你烤肉也烤不到國外去呀，OK你個頭！TNND我敢肯定這老板知道我沒錢。
    一杯酒再怎麼喝都有見底的時候，就象一段感情再怎麼珍惜也終有結束的一刻。我慨歎了一聲，兩眼直直地盯著空杯。不知道這個大尾巴老板會不會同意放我回去拿錢來付帳？心裏兀自嘀咕著，就聽老板呼哧呼哧的笑聲響起，你可算來了，她都多喝了三杯了。我愣愣地抬頭，便看見小傻那顆碩大的腦袋。
    一顆心瞬間落地。心情一放鬆，酒醉感和困頓感便襲上額頭。我嘴裏嘟囔著說娘滴，這老板果然老奸巨滑。便朝小傻身上倒頭睡去。睡過去的時候，隱約聽到老板呼哧呼哧的笑聲，以及小傻很輕很輕的喟歎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