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我沒跑多遠，就撞進一個寬厚的胸膛裏。
    “對不起，對不起！”我的腦子裏全是吉青的醉態，吉青的聲音，吉青的味道，吉青的影子，心裏亂亂的，雖連聲道歉，卻頭也不抬一下。
    “悠悠，是大哥！”嶽飛的聲音裏露出一絲憂慮，兩隻手緊緊抓住我的手臂，使勁按住不住掙紮的我。
    “大哥。”我抬眼一看，果然是嶽飛。驚魂未定之下，看到是可以無憂依賴的大哥，身子先軟了一半，腦子裏一陣暈厥，身子控製不住向他身上倒去。
    嶽飛被我的突然昏厥嚇了一大跳。忙抱起我，施展開輕功，在梅花樹間騰挪跳躍，幾個回落將我抱回了房間，放倒在床上。
    我在床上悠悠地醒過來，睜開一片濡濕的雙眼，回憶著剛才和吉青夢幻般的相見，突然間萬念俱灰，心神俱碎，有種大哭一場的衝動。眼淚在眼眶裏醞釀了半日，卻怎麼也哭不出來。是誰說過相見時難別亦難，不如懷念。綿長無期的思念，終於破繭而出地相見，一回頭卻是百年身，從前的日子再也回不去了，這份苦痛，我該向誰傾訴。
    “想哭就哭出來吧。”嶽飛盯著我看了半日，終於長歎了口氣，將我擁在懷裏。
    我的臉上滑下兩顆潔白無暇的眼淚，卻發不出任何哭泣的聲音，曾幾何時，我已經疲倦到忘記了哭泣的味道。哪怕傷再重，身再疲，心再苦。
    我搖了搖頭。他的懷抱溫暖而有力量，讓我得到片刻的寬慰。“大哥都知道了？”
    “我帶著娘他們回來，屋子裏卻不見了你，就出來找你。你為什麼不和二弟相認？”嶽飛點點頭，深深地看了我一眼，用手將我的發絲撥弄整齊。
    “有些事情，錯過了就再也無法回頭了！”我輕輕地歎了口起。物還似，人卻非。心雖在，愛已弛。要怪就怪造物主怎麼這麼喜歡捉弄別人。天上的月亮缺了可以再圓，而人，因背負了太多的七情六欲，已不似月的純潔。錯過這一次，就在沒法破鏡重圓。
    “爹！”嶽雲的小腦袋從門縫裏探進來。
    “什麼事？怎麼這沒晚還不睡覺？”嶽飛皺了皺眉頭，將我放倒在床上，轉過臉來和嶽雲說話。幸好嶽飛背對著他坐著，而屋內光線昏暗，嶽雲並沒有看見什麼。雖我和嶽飛之間清白，我卻也不想讓孩子誤會什麼。
    “奶奶讓你去西廂呢。”嶽雲閃身進來，立在我的身旁。
    “這麼晚？”嶽飛奇怪地思索了一下，卻想不出所以然來，低頭對著我笑了笑，“我去去，你好好休息。雲兒也快去睡吧！”
    我和嶽雲都點點頭，目送著嶽飛離去，看他輕輕將房門掩上。
    嶽雲立刻酷酷地走到我床邊，從懷中摸出個蘋果遞給我：“給你。爹說你生病不能去吃飯，這個可好吃了，是我從宴席上留下來的。”
    “給我帶的？”我接過蘋果，一股暖流彙進我的心田，慈愛地撫摩著嶽雲的腦袋。想不到他人雖小，卻最懂得為我著想。
    嶽雲把小腦袋撇到一邊，再次酷酷地點了點頭，兩隻眼睛卻盯著我蒼白的臉，緊張地觀察著我的反映，生怕我說一句不喜歡吃的話來。
    我雖無胃口，卻也不忍打擊他幼小的心靈，衝他甜甜地笑了笑，用力咬了一口，艱難咀嚼，無味下咽。嶽雲卻見我大口下去，似吃得香甜，小臉鬆了下來，嘴角露出了純真的笑容。
    “奶奶找你爹什麼事情啊？”吃了幾口，我突想起嶽母為何這麼晚將嶽飛叫去，不知這小鬼頭知不知道。
    “不知道。不過奶奶把祖先牌位都請了出來，好象有什麼事情不高興。”嶽雲認真地想了想，最後還是對著我搖了搖頭。
    我的心咯噔一下，好象預感到什麼事情要發生一樣。忙起來將蘋果一放，拉著嶽雲送他回了自己的房間，快步來到西廂門外。
    輕輕一推，房門掩著，卻並沒有從裏拴著鎖，我斂聲而入，立在屏風前麵微微向前窺視。
    隻見嶽母高坐內堂，雙目微閉，麵容威嚴，沒了平日的慈善，手中轉動著一串羅漢紅雲佛珠，嘴巴微動，卻不發聲。屋子中間靠牆擺放著一張描金方桌，上置一大佛龕，中間供著一排嶽家祖宗牌位，下燃一束素香，兩道嫋嫋的輕煙冉冉而上，在屋子的上方和空氣彙合成一體，散播在無邊無際的視野裏，緲然無蹤。兩方紅燭的餘暈在屋外漏進的晚風中微微搖曳，將兩個人的影子拉得很長很長，扭曲地變形。
    嶽飛背對著我，跪在祖宗牌位前，後背筆挺，線條分明，隻是看不清他的表情。
    嶽母表情從未有過如此的嚴肅，唬得我一時也不敢進去，生怕擔了什麼不是。隻得靜靜地站立在屏風前麵，希望能夠尋找合適的時機進去好好勸解一下。雖然不知道她為何動怒，但曆盡千辛萬苦跋山涉水而來，卻在剛剛相聚的第一個晚上就要對嶽飛實行家法，可見事情非常嚴重。而我的心裏忐忑不安，總隱隱約約覺著事情會和我有關，又痛又癢，仿佛一群饑餓的螞蟻正在用力地啃噬著我的心髒，而我無力趕走。
    半晌，嶽母終於睜開雙目，歎了口氣，將我流產之事告娓娓到來，並一口認定我肚子裏流失的孩子就是嶽飛的孩子，她的孫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