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忙撥開花樹，躡手躡腳地循味而去走過去，偷眼從一大梅樹下望去，隻見一個熟悉的影子坐在一棵枝幹遒勁的大梅樹下，似已在了很久，身上的衣衫盡被白雪覆蓋，濡濕了大半。右手握一個青瓷大酒罐，正不住往自己嘴裏罐酒。而他的身邊，亂七八糟地擱著六七個相同的酒罐。
    我搖搖頭，這樣罐法哪裏是在品嚐酒精的香甜，分明是在買醉麻醉自己。這個人，不但玷汙了梅花的芬芳，也糟蹋了酒精的甘醇。
    這待我轉身離去之時，那人突一轉頭，我一楞，眼睛在樹縫裏再也挪不開，那張五官分明，棱角細膩的臉，配著隱隱約約憂鬱的眼神，迷茫地散亂在紛飛的大雪中，他不是吉青卻是何人。
    我曾經設想去N多種相遇的方式，被他唾罵也好，責打也吧，都比這樣看著他頹廢的的邂逅要讓我好受千百倍。是我傷得他太重了，還是我真的讓他失望透頂，才使得一個溫柔敦厚，會軟軟微笑，淺淺招手的吉青變成一個在長夜裏頹廢買醉的酒鬼，我的罪孽裏又被深深地刻上了一道印記，告戒我自己，下輩子需要償還的情債又多了一筆。
    我再忍不住要上前把他的酒罐搶過來，哪怕他痛罵我一頓也好。
    忽然，對麵的梅花樹下比我先一步轉出一個與我年紀相仿的綠衫姑娘，披著一襲孔雀領金線的披風，在一樹潔白的梅花樹中猶如從天而降的淘氣精靈。我的目光一怔，到不是為了那姑娘姣好的容貌與靈動的氣質，而是她身上所披的正是我與兀術初相遇時他所贈送，後被我送與在獄中的宗澤的那一件，不知道為什麼會在這個姑娘的手中。
    “青哥。你怎麼又在這裏喝酒啊。每次找不到你啊，我就知道你又跑這喝酒來了。”女孩子見了吉青，黝黑的眼睛頓時明亮了起來，如暗夜裏陡然升起在天際的啟明星，小臉紅撲撲中，胭脂般顯出一片甜美的紅暈。
    “怎麼又找來，讓我安靜下都不行？”吉青見女孩子來扶，一張臉生氣得皺成一團，趁著酒勁，一手甩開她扶著的手，跌跌撞撞地站起來。
    “大家都在中軍帳，大人找你呢！”女孩子見吉青不領情，雖撅了個小嘴巴，卻不十分生氣，依舊像小尾巴樣跟在吉青的後麵。
    吉青不語，踉踉蹌蹌地走了兩步，仰起頭又猛罐了一口酒，一個不穩，跌坐在雪地裏，酒罐子失手而落，欠在雪地裏，剩餘的酒汩汩而出，頓時梅樹下酒香撲鼻。
    女孩忙上前扶住他，咬著牙，又氣又憤：“喝，喝，喝。就知道喝！你不是說你恨她嗎？為什麼還是忘不了她？”
    是恨我嗎？我的心像被石頭砸了一下，隱隱地一陣狂痛。手指不自覺掐進了樹幹的老皮裏，無法抽出。
    “誰說我忘不了她了？我叫你不要再提她了！”吉青像是被她戳到了痛處，忍不住大聲嚷嚷，全無往日的瀟灑姿態。
    “你忘得了？那還隔三差五地來這片梅樹林？”女孩子嘴角流露出一絲不屑，半是心疼半是嘲諷地望著吉青，“都不知道是為了什麼！”
    我的心又是被狠狠地撞擊了一下，猛想起與吉青的初相見，也是這麼一個大雪翻飛，梅花悄然盛開的日子。
    “不用你管！”此時的吉青帶著七分醉意，扭曲著一張漲紅的臉，用力將女孩的手甩開。
    “我要是不喜歡你，才懶得管你。可是你明明知道，我是喜歡你的啊！”女孩子見他不領情，哀哀地看著他，初見時眼睛裏那一片幸福的晶亮全都變成了對吉青濃烈的愛。
    我的青哥有其他人愛了！我的心裏卻是空空的，不知是喜是悲。“啪”樹稍上搖落下一大片雪，落在我的脖子裏。我神色正恍惚，這一下刺骨的冷，讓我不自覺“啊”得叫喚了出來。
    “誰？”
    “誰在那裏？”
    對麵的兩個人一起發聲詢問，幾乎同時衝了過來。我心裏叫糟，待要落跑，一縷長發卻不知怎的繞在了梅花樹上，一扯之下，疼得滿臉漲紅，急忙伸過手去將頭發用力扯斷。
    吉青雖是喝醉了酒，但他輕功卓越，卻比女孩先一步來到我身邊。
    “悠悠？”他抓住我的手，似是不信，眯著眼睛，踉蹌地打量著我。
    “不是啊！”我下意識地衝出這句話，自己卻楞了。
    吉青卻不理會我，他的目光漸漸溫柔起來，握著我的手一用力，將我的身子往他的懷抱裏一送，兩個手緊緊地環住了我。嘴巴裏不住地呢喃：“我又醉了嗎？你終於回來了！”
    我的身子在他的懷抱裏，酒精的濃烈裏夾雜著一陣熟悉的味道，讓我再動彈不了半分，眼淚忍不住下來，珍珠似得斷線。
    “你們在做什麼！”那女孩終也落後一步趕來，看到吉青將我抱著，聲音裏不禁高了八度。
    我忙從吉青的溫柔裏掙紮出來，一咬牙，用盡所有的力氣將他推開。幸而他喝醉了，身上軟軟的，並沒有幾分力氣。被我這一推，倒退了好幾步，摔倒在地上。
    “說了認錯人了！”我再不敢看他，一跺腳，忙丟了這一句話，落荒而逃。
    “青哥！”
    “悠悠！”
    身後隱隱傳過來幾聲高低錯落的聲音，俱都散在了沁涼的夜色裏，漸漸地飄送到遙遠的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