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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烈……我好冷……”龔季雲蜷臥在毯子中,仍然不勝瑟縮。
南宮烈把龔季雲連人帶被抱入懷裏,曲希瑞拿著龔季雲的藥和一杯溫開水走了過來。龔季雲吃了藥,又喝了整杯水,臉色仍然十分難看,他的手腳都像冰一樣冷,渾身發著寒顫。
曲希瑞對南宮烈看了一眼,就問龔季雲:“要我請葉醫生過來嗎?”
“不,不要,”龔季雲搖搖頭。“我隻是有點頭暈,我不要若非過來。”
“好吧!看看情形再說。我們先出去,你先休息一下好吧!如果哪裏不舒服就叫我們,我們都在客廳。”南宮烈放下龔季雲,曲希瑞掖了掖蓋著他的毯子,兩個人就要走出去。
“不,烈,希瑞,你們不要走,我有話要和你們說。”龔季雲無力的喊。
南宮烈和曲希瑞對望了一眼,對於令揚想要說的話,彼此都猜到了七八分。該來的總要麵對,可他們不希望是在這種情況下,凱臣君凡以農還沒有消息,他們六個還沒有聚到一起。
“希瑞,烈……”龔季雲費勁的坐起來,顫巍巍的向他們伸出手。
南宮烈回身自背後攬住了龔季雲,曲希瑞的眉頭又皺了起來,他握著龔季雲冰涼的手,憂慮的說:“你應該好好睡覺,有什幺話過後再說好不好?”
“希瑞……”龔季雲靠著南宮烈,滿臉懇求之色。
曲希瑞無奈歎了口氣,每次他見到龔季雲這樣,什幺反駁的話就再也說不出來了。他拉把椅子坐下來,靜靜望著龔季雲。
龔季雲剛要開口,門鈴又響了起來,曲希瑞開了門,領了三個人進來。
六個人都是一震,尤其為龔季雲,一種說不清的情緒慢慢湧上來,充入四肢百骸,他想他一定沒有控製住自己的感情,因為南宮烈摟在他腰間的手更緊了。
在這漫長的歲月裏,他的心底一直有一個奢侈的願望,他從沒有想到會有夢想成真的這天,他一直認為那個心願是遙不可及的。但是,今天,他們五個都真實出現在他身邊。
東邦六子,在十年後的今天,終於聚集到一起了。
沒錯,進來的三個人就是向以農、雷君凡和安凱臣。
三個人身上都散發出一陣陣刺鼻的酒氣,難道他們昨晚去喝酒了?
龔季雲忍不住一陣低低的咳嗽,他看了雷君凡和安凱臣幾眼,兩個人冷漠依舊,帶著淡淡的不耐煩和焦躁。雖然不是第一次了,但是撲麵而來的寒冷氣息和拒人於千裏之外的冷漠仍讓龔季雲心神俱碎,他斷斷續續的說:“凱臣、君凡……我……”
“以農。”雷君凡突然出聲截斷龔季雲的話,他看也不看龔季雲,直接對向以農說道:“我有說過拜托你告訴希瑞,我已經見到令揚了吧?你說怕希瑞不相信你的話,現在希瑞在這裏,烈也來了,他是個名律師,可以作證我已經見過令揚了。我兌現了承諾,你還有什幺話可說?”
“君凡!”向以農簡直用吼的,他氣急敗壞的說:“你不要再犯別扭了行不行?難道你剛才在酒吧和我說的那些話都是假的?!到現在你還在說違心話!看來不揍你一頓你就是清醒不了!”
“沒錯,那些話是假的!我就是喝醉了才和你說了那幺多莫名其妙的鬼話!你如果想找茬打架,我奉陪到底!你還等什幺?來啊!”
“你!……”向以農真是氣極了,好不容易找他回來,又在令揚麵前說這些混帳話來刺激他!他是腦子秀逗了還是進水了?這和他所熟識的雷君凡一點也不像!好吧!就如他所願,把他徹底揍醒!
龔季雲瞪大了眼睛,他隻看到雷君凡臉上寒氣逼人的無動於衷和向以農的暴跳如雷,他又向後望去,安凱臣靠在門口附近的牆壁上,平靜瞧著眼前發生的這一幕,像是欣賞街頭一場上演的鬧劇一樣,他也平靜望著龔季雲,兩個人的目光一接觸,安凱臣衝他點點頭,露出一個微笑,冷冰冰的笑容,像是北冰洋的海水,冰冷透骨的氣息直達眼底。龔季雲的目光再折回來,這邊向以農和雷君凡已經一觸即發,曲希瑞是兩邊都能幫也都不能幫,眉頭已然糾結。
這是個什幺場麵?這些人又是誰?
這是他們六個十年後第一次聚在一起,這些是他拚命想要守護的夥伴們!
什幺時候,他們之間的問題嚴重到要用武力解決了?什幺時候,他們的笑容已經失去了陽光般的溫暖?什幺時候,他們開心嬉鬧的日子已經不複存在了?
“什幺時候?就在你離開他們的那一刻開始!這一切的苦難都是你造成的!你是個劊子手,你把他們所有的幸福與快樂全部抹殺了!就是你!”有一個聲音毫不留情地對他說。
是我嗎?……不是的,我是為了保護他們,我不想失去他們!不是我……不是我……
龔季雲隻覺腦袋中亂哄哄響成一片,耳朵裏像回聲般回蕩著無數的聲音:我已經兌現了承諾,我已經見過令揚了!……如果你想要我的命,用這個打一下這裏會方便一些……這裏碎了,人卻還呼吸著,這種感覺實在太難受了……口口聲聲說要保護我們,令揚!你真是狡猾殘忍無情的人!……我們這十年所受的不安擔憂和滿心的傷痛都是你給的!不想讓我們受到傷害?到底是誰傷到了誰?!……
他的神誌開始渙散,思想開始零亂,幾天前的記憶又來了,君凡隻是為了完成希瑞的囑咐才來的……他是個殺人犯,他把凱臣給殺掉了!……希瑞那雙燃燒著的,連眼淚也澆不滅的眼睛……他再也承受不了自四麵八方湧來的聲音和畫麵了,終於,他像受傷的野獸般狂叫了一聲,從南宮烈的懷裏掙紮出來,穿越他們所有的人,他衝了出去。
“令揚!”南宮烈驚叫一聲,所有人都是一震,曲希瑞的心被鞭子狠狠抽了一下——他們又要失去令揚了!
他瘋狂搶出門去,眾人跟著魚貫而出。到了客廳,大家都愣住了。
龔季雲並沒有消失,他倚在公寓的防盜門上,雙手顫抖扭動著門把,一下,又一下,怎幺也拉不開那扇門,他越來越焦急,越來越絕望,越來越暴躁,到最後,他的身子沿著冰冷的防盜門緩緩滑倒,右手卻死死抓著門把,還在試圖轉動它。
為什幺打不開這扇門?為什幺不讓他走掉?!為什幺!!
“展令揚……你這個罪魁禍首……你這個多餘的人……為什幺不死掉……為什幺還要活著……如果那時死掉……就好了……如果那時死了,就不會讓你的夥伴們再悲傷了……”喊完,他也用掉了最後一分力氣,抓著門把的手無力滑下,他整個人仆伏在地板上,再也沒了動靜。
“令揚!——”
五個人狂叫著,都是魂飛魄散,萬念俱消!踉蹌撲過去,一直默然不語的安凱臣一把抱起龔季雲,收起了那嘲諷的笑容,他尖著喉嚨喊著:“令揚!令揚!令揚!!”
曲希瑞趕過來,他一度被令揚的舉動完全驚呆了,現在,他在半有意識半無意識的昏迷狀態下喊:“放下他!快放下他!”
安凱臣昏亂的、被動的把龔季雲放在沙發上。曲希瑞立刻就給了安凱臣當胸狠狠一拳,緊接著又重重給了自己一個耳光。那邊,向以農已經揍倒了雷君凡,兩個人扭打在一起。
“你們通通給我安靜下來!難道你們還想讓令揚痛苦下去、自責下去嗎?!”南宮烈厲聲喝道,他是他們中間唯一還能保持冷靜的人。
所有人都是一愣,向以農和雷君凡就下意識住了手。南宮烈從來沒有嚴厲過,也從來沒有這幺可怕過!整個人就像是要毀滅時間一切的阿修羅!
南宮烈沒有時間去管他們之間的紛爭,他低下頭,急切呼喚著龔季雲:
“令揚!令揚!”
龔季雲躺在沙發上,他的頭無力的垂著,那樣蒼白,毫無生氣。頭發零亂貼在他的臉頰上,那上麵汗淚交加。南宮烈咬緊了嘴唇,上帝,讓他好好的,老天,讓他好好的,隻要他醒過來,他們什幺都肯做,他們願意為他死!他繼續審視著,他的嘴唇變成了深紫色,他緊緊咬著自己的嘴唇,咬的那幺重,鮮血一滴一滴流下來,一直滴到他的衣領上。他抽了口冷氣,閉上眼睛,覺得五髒六腑都翻攪著,劇烈的抽痛著,一直抽痛到他的四肢。他握住他的手,那手如此冷冰冰的,他驚跳起來,他死了!他想,用手試試他的鼻息,又輕又淺,他幾乎感覺不到他的呼吸!
曲希瑞突然想起了什幺,衝了出去:“我去找葉若非!”他像旋風一般跑走了。
南宮烈從臥室取來毯子包住了失去意識的龔季雲,他跪在地毯上,輕輕撫弄著龔季雲的頭發,那幺小心,那幺溫柔。然後,他回過頭來,衝著向以農、安凱臣和雷君凡清晰地說:“上帝賜予我們這個難得的機會,我們卻不知道珍惜。上帝震怒,降下懲罰,令揚又是一人承擔。其實我們都錯了,上帝要罰的人應該是我們,而不是令揚。很快的,被時間的長河湮沒了十年的真相就會破水而出。到那時,我們每個人都會悔恨,而這悔恨,就像熱帶雨林中的藤蔓,在我們的心裏不停的滋長,四處蔓延。日日夜夜,時時刻刻,分分秒秒纏繞抽打著我們的心髒,直到終有一天——我們死去。”
[人們總是不斷自問著,若當時不那樣做,事情是不是會有另一種結局。]
從曲希瑞十年後再度遇見龔季雲到現在已經四天了。
葉若非從他們手中接過龔季雲已經超過十二小時了。
四天!他們帶給了令揚什幺?暴風驟雨般的憤怒,驚濤駭浪般的指責,還有那微乎其微的一點點幸福和快樂!
等了十年,盼了十年,相見不如不見!也好過所有人的心碎!
深夜的聖心醫院,燈火通明。
向以農、安凱臣、南宮烈和雷君凡全部守在手術室門外,四雙眼睛直勾勾盯著那扇大門。
那裏麵,有他們一個生命垂危的夥伴,還有一個在全力搶救他的夥伴。
四周安靜的可怕,隻有手術室的大門偶爾開合時發出聲響,護士奔進跑出,手裏的托盤上是一袋袋鮮紅的血漿。
安凱臣眼角的肌肉不受控製的跳動著,死死攥緊了拳頭,指甲深深紮入手心,絲絲鮮血冒出來,一滴一滴掉在地上。他渾然不覺痛楚,如果可以,他寧願這痛楚再多些;如果可以,他希望令揚所背負的一切傷痛都讓他來承受,這樣他才覺得自己好受一點兒。
向以農摟著安凱臣坐在長椅上,眼淚已經流不出來,痛到及至反而麻木不仁,他一動不動,隻有手術室的門微微響動,他才抬起驚惶的眼睛,焦急搜尋著什幺。
雷君凡自始至終都很安靜,當龔季雲被推進手術室的時候,他隻是上前握握龔季雲無力的手。然後他轉過身來,對著南宮烈低沉而清晰的說道:“烈,我犯了一個不可原諒的錯誤。”之後,他就再也沒有說過一句話了。
醫院監控室裏,展初雲和拓同樣守侯在屏幕之前。僅僅隔了兩個月,他們又回到這該死的醫院,又被那種無能為力的感覺逼得無路可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