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流年 30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409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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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亮了,又黑了。
    漫長的手術終於結束了。
    龔季雲被立刻轉到無菌的加護病房觀察,三班護士二十四小時不間斷進行護理。
    也許是來去匆匆,夥伴們沒有清楚的看見龔季雲,隻望到了那張臉,蒼白如雪,形如枯槁。
    曲希瑞和葉若非都是被其它的醫生護士攙扶出來的,兩個人大汗淋漓,像剛從水裏撈出來一樣,尤其是曲希瑞,手術當中幾次差點虛脫昏倒,卻硬撐著,和葉若非堅持做完了整個手術。
    葉若非被送去休息了,熱心的護士小姐正要送曲希瑞也去休息區時,南宮烈迎了上來。
    南宮烈上前一步摟過曲希瑞,讓他疲憊不堪的身體倚在自己懷中,風儀灑落、優雅邪魅的微笑著,對護士們說:“曲醫師就交給我們照顧好了,大家都去休息吧!”
    護士小姐瞬也不瞬的死瞅住南宮烈雖然憔悴仍不失俊美的笑臉,兩頰飛紅,心突突跳個不停,仿佛被催眠了似的,紛紛點頭,無意識的應著:“好,那我們去休息了,曲醫生就拜托你們了。”接著她們就腳步飄忽不定的離開了。
    走廊上隻剩下他們五個。
    南宮烈半扶半抱的把曲希瑞放到長椅上,輕輕理順了他汗濕的額發,低低呼喚著:“希瑞,希瑞。”
    曲希瑞疲累至及,本已昏昏欲睡,聽見南宮烈的呼喚,還是強打精神,勉力睜開了眼睛。映入眼簾的是南宮烈擔憂的麵容,他竭盡全力,輕輕拍了拍他的手,示意他不要擔心。
    放眼望去,曲希瑞看到了安凱臣三人僵化的神態,他先是一愣,跟著心髒一陣陣抽痛。心中原本存著對夥伴和對自己的怒氣,頃刻之間就消散了。
    他們是不分彼此、連成一體的夥伴啊!他們的靈魂緊緊纏繞在一起,無論快樂或是悲傷,他們都是感同身受啊……
    “烈……”曲希瑞竭力開口,低聲喚他,南宮烈卻聽得清清楚楚,忙低下頭:“希瑞,我在聽!”
    “凱臣的手……在流血……”曲希瑞一句話說得萬分艱難,竟似已用盡全身力氣才說完。
    南宮烈眼圈一紅,他其實早就看見了,卻……
    小心翼翼的放下曲希瑞,他走到安凱臣麵前蹲了下來,掏出手絹,一根一根輕柔掰開安凱臣僵硬的手指,默默為他包紮傷口。
    安凱臣木然的神情漸漸有了變化,仿佛受到了驚動,他慢慢抬起頭來,茫然看著南宮烈。
    “烈,我該怎幺辦?我做錯了一件事情,傷害到了一個我最不想傷害的人,卻連怎幺彌補他都不知道。烈,我該怎幺辦?”
    他的眼睛充淚了,掉落在手絹上的淚水和著血跡氤氳開來,宛若凋落的殘梅。
    他身邊的向以農此時好象大夢初醒一般,搖搖頭,鬆開了環繞安凱臣肩膀的手臂,站起身來,走向曲希瑞前站定。
    “令揚呢?”他問。
    “手術……成功了……令揚……他……沒事……”曲希瑞想笑一笑,卻沒有力氣,隻能勉強牽動一下嘴角。他站起來去瞧瞧安凱臣手上的傷,忽然一陣頭暈目眩向他襲來,曲希瑞晃了一晃,身無依靠,眼看就要跌倒。
    向以農忙伸手去扶,另一個人卻比他更快的穩穩托住了曲希瑞的身子。
    那是一直沉默不語的雷君凡。
    “君凡……”曲希瑞舔舔幹裂的嘴唇,掙紮著說出每一個字:“君凡……以農說……你們在酒吧裏……喝酒……其實……你和凱臣……在那時……是不是……已經不怪……令揚……了?……”
    雷君凡還是不說話,隻是極其緩慢的點了一下頭,一滴大大的眼淚,悄無聲息的從他的眼角滾落。
    曲希瑞含著淚微笑了:“我們……去看看……令揚吧……”
    加護病房外,雷君凡抱著身心俱疲的曲希瑞,和其它三個夥伴站在一起,目不轉睛的凝視著房間裏的人。
    “手術的時候……令揚一度……很危險……我一直默念著……我們五個的名字……時間仿佛凝固了……然後……令揚的情況……就奇跡般的……穩定下來……”
    “所以我不知道是該感謝你們還是憎恨你們。”
    一個清脆悅耳、毫無任何感情可言的聲音突兀的插入了曲希瑞的話語,回頭望去,展初雲修長的身影佇立在過道的另一端。
    南宮烈的眉頭不知不覺中開始糾結,他預感到,有什幺將要呼之欲出了。而關鍵人物,就是眼前這個儒雅如貴公子般的男人。
    果不其然,展初雲的聲音悠悠傳了過來:“你們跟我來。”
    這是一間獨立安靜的房間,展初雲和東邦五個夥伴陸續進入之後,大門合上了。拓機警的在門口戒備,防止不相幹的人闖入。
    “令揚的本名叫做龔季雲,是飛鷹集團現任總裁的三公子。令揚這名字是他從龔家族譜中,記載的一位袓先那兒借來用的,至於姓氏——和我姐姐的一樣,所以說令揚從的是母姓。”
    “這不可能!我明明記得——”雷君凡的聲音聽來相當駭人。
    展初雲不疾不徐的接續下去。“你是想說,根據你掌握的資料,飛鷹集團現任總裁雖然姓龔沒錯,但他的妻子並不姓展,是吧?你隻要認真想一想,這道理顯而易見。”
    展初雲平靜敘述著,就好象在說著一個和他毫不相關的人的故事。
    私生子?!令揚是私生子?!怎幺可能?!
    雷君凡、安凱臣和向以農如遭五雷轟頂,一下子驚呆了!他們眼前不約而同浮現出在學生時代那個笑得一臉太平的家夥,怎幺會是遭人唾棄的私生子?!
    曲希瑞雖然已經從葉若非那裏知道了這個事實,但由展初雲親口說出來後,還是免不了一陣震驚,淡淡的悲傷在他眼裏飛掠而過。
    南宮烈仍然維持著寧和的神色,內心卻也是波濤翻滾了。
    展初雲把他們五個的反應盡收眼底。
    “當年令揚找到了我,叫我無論如何都要保護你們,卻半點不談是何原因。在我的一再追問甚至威脅之下,他才說了出來。他的繼母——也就是飛鷹集團現任總裁的夫人,為了怕他心愛的兒子終會犯下殺人罪,所以——”
    “所以什幺?!”東邦五人齊聲追問。
    “當年龔夫人瞞著大家,私下雇用一流的職業殺手,以殺了你們和伊藤忍六個人威脅,逼迫令揚自動消失,直到飛鷹集團的下任總裁人選塵埃落定為止,當然,如果令揚能永遠不再出現,那就更好不過了,而令揚為了你們的生命安全,也為了不讓他同父異母的哥哥鑄下大錯,同時成全龔夫人的母愛,二話不說便答應了。隻是他還是不放心你們的安全,要我多加注意你們,我和父親本想讓他回到本家來,沒想到兩天後,他就失蹤了,連我也不知道他去了哪裏,兩年後我在柏林找到了他卻被他溜掉了,直到前段時間才在台灣發現他的蹤跡,也就是比你們提前一個月。”
    “關於令揚的病,你們的同伴和葉醫生都比我清楚的多,若你們想要知道的話,盡可以去問他們,我言盡於此。”
    展初雲說完就離開了房間,不知怎的,他不敢去麵對東邦五人知道真相後的反應。
    令揚,我隻能為你做這幺多了……
    這世間有著數不清的秘密,每一個秘密被揭穿的時候,往往跟隨著就是一個悲劇的開始。對於東邦五個好夥伴而言,一旦令揚當年不辭而別的真相的揭開,隨之而來的又是什幺?
    房間內隻有沉默,讓人窒息的沉默。
    安凱臣渾身哆嗦著,腦子裏像飛速旋轉的陀螺,他低下頭,看著自己不停顫抖的雙手,幾天前,他就是用這雙手拿著槍,對著令揚說了那些混帳話!也打碎了令揚的滿懷期待與希望!若他的心在這十年裏四分五裂,令揚的心早在十年前就已經碎掉了!
    他這個大**,他都幹了些什幺啊!
    雷君凡腦袋裏空白一片,得知了真相,他不是說不驚訝,他隻是不斷回想著,回想著十年前他們最後相聚的那一夜,回想著那夜令揚的笑語盈盈,回想著睡夢之中那個輕而又輕,卻帶著炙熱體溫的擁抱,回想著第二天清晨醒來時發現從身上滑落的是令揚披在他身上的外衣,回想著失去令揚時滿世界的崩落,回想著在網上初遇ERIC時那熟悉至及的說話方式,回想著接到曲希瑞電話時的那巨大的狂喜,回想著見到令揚時卻是一副拒人於千裏之外的淡漠,回想著令揚怯怯的呼喚著他,回想著令揚在他們麵前崩潰的倒下……
    “就是為了這個理由,我竟然埋怨他十年的時間!向以農,你這個號稱最會演戲的家夥,還是被那個混小子給騙了!你當時就該揍昏他,你當時就該毫不留情的打倒他!”
    向以農打破了沉默,他咧開嘴笑了兩下,然後眼淚就跟著一連串的往下掉。
    是令揚傷害了他們,還是他們傷害了令揚?
    他們能怨誰?他們又誰怪誰?他們還有資格守在令揚身邊嗎?
    天不老,情難絕,心似雙絲網,終有千千結!
    展初雲解開了隻是其中的一個,剩下的成千上百個心結,他們又該如何去解?
    時間流逝,有如白駒過隙,轉眼之間,已是初夏時分。
    美加交界·閑雲山莊
    葉若非默默站在無菌室的玻璃窗前,看著躺在病床上,那個借助呼吸機呼吸、渾身插滿了形式各異的管子、沒有絲毫意識的人,看著特別護士在裏麵小心翼翼地為他護理。
    一連好幾個小時,他都保持一動不動的姿勢,臉上不帶一星半點的情緒,平靜無波。
    “他隻是太累了。”葉若非告訴自己,“他隻是太累了,所以才睡了這幺長的時間,休息夠了他就會醒來。”
    葉若非自言自語著,突然間就他惱怒起來:“你這個笨蛋,都已經過了半個月,你要怎樣才會醒過來?你到底要逃避到什幺時候啊!”
    他怒氣衝衝的指責著這個近在咫尺人事不醒的人,吼完了,他的眼睛也泛起了潮紅。
    令揚,你為什幺老是折磨自己呢?……
    門輕輕打開了,剛才在裏麵的那個護士通過隔離區走了出來,一轉頭看見原先是淡漠待人的葉若非,護士郭珂的眼睛閃過一絲複雜的感情。從她通過層層篩選,再經過嚴格的專業培訓,最後進入展家工作後,她就命令自己忘記感情是什幺東西。葉若非的加入,點燃了她久已沉寂的心靈,不久後她便成了他的得力助手。其它的年輕護士們也暗暗喜歡上了他。可郭珂知道,葉若非是不會愛她的,也不會愛上她們的任何人。他的心,已經給了那個人……
    就像現在,她站在他身邊,他卻視而不見,全神貫注的隻盯著裏麵。即便這情景她已經看過無數遍,仍覺得有淡淡嫉妒在心底某處開始蔓延。
    郭珂苦澀的自嘲,然後壓住那點嫉妒和羨慕,走過去,在距離葉若非還有幾步的地方停了下來。
    “葉醫生,您又來看龔先生了?”
    葉若非點點頭,低沉的道謝:“麻煩你了,郭小姐。”
    “沒關係,這本來就是我的工作。”
    葉若非微微笑了一下,轉身走了進去。
    郭珂呆呆望著,直到那道身影在門後隱沒,一股莫名的酸楚柔情,從某個地方悄悄流瀉出來,充滿了她的心房。
    “第一次看見他笑呢,我想這就是幸福的味道吧?”
    郭珂溫柔笑著,笑著流下一串串珍珠般的眼淚。她看見葉若非已經出現在玻璃窗的那一邊了。連忙閃身,葉若非並沒有發現她,她再度深深凝視他,不自覺的加深了嘴角的這個微笑,她退出了這個不屬於她的世界。
    郭珂離去沒有多久,醫院的走廊上,柔和的燈光悄無聲息的映出一條修長的身影。
    他輕輕向前走了幾步,身體好象撞上什幺東西被輕彈了回來。他伸手向眼前摸去,果不其然,一道無形的屏障阻隔了他的前行。他心念一動,抬頭瞧去,幾米開外的地方,一團熒熒綠光淡淡的從那間無菌室的玻璃窗透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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