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馬飾金羈 幽並遊俠兒 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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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的人頭上梳了一個朝雲髻,發髻兩邊用銀線打成的絲網籠住碎發,絲網上有一些絡子,裏麵鑲了各色的玻璃,頭上斜斜的插了一支八寶金翠花鈿。身上穿著暗紅色的襦衫,領口開得很大,露出裏麵繡著牡丹的大紅肚兜,外麵罩著半透明的水紅薄紗,下身穿著大紅鑲金絲的長裙,腰上鬆鬆的係了一條百鳥鳴春的腰帶,玉帶鉤上掛了一串七星聯月的玉佩,一直垂到腳邊。平時微微上翹的眼角被柳條畫的更加明顯,搽了胭脂的臉掩蓋了尖尖的下巴帶來的硬朗。穿著這身粉紅的衣裳,蕭曉雲身上原本清涼的氣息並沒有減退,反而在其中夾雜了幾分嬌媚,這兩種氣質混合起來讓人看著像喝了桃花釀一樣,有種說不清的奇異。
宇文承都看著眼前的人發愣,舒三早已迎了上去:“知道你不習慣,可是這裏的衣服大多如此,將就一下吧。”
“慢慢就好。”蕭曉雲看見宇文承都的目光在自己額頭停留了一下,伸手摸了摸解釋說:“小時候落下的疤,很長時間都沒有褪去,所以總留著瀏海。”
疤痕的樣子很猙獰,與蕭曉雲秀氣的臉很不相稱,讓宇文承都看得非常刺眼,撇開眼睛說:“一個大男人,怎麼穿女子的衣服?”
蕭曉雲先是一愣,隨即笑了起來。“看看我們的保密工作做得多好!”她扶著桌角越笑越凶,整個人幾乎直不起腰來,倒是舒三,臉上顯出幾分尷尬,猶豫了一下才對宇文承都說:“小嵐本就是女兒身,扮男裝隻是為了行走方便。”
女人?宇文承都有點發懵。看她穿上這些衣裙,的確有些女子的樣子,可是一路走來,大家同吃同住,還一起跑來逛窯子,並沒有發現他帶出任何女子的扭捏作態!卻聽著蕭曉雲在一旁說:“段誌嵐在進入長安後突然生了重病,終日閉門養病,大哥難道沒有覺得奇怪嗎?”
“你是說……?”
“當初留在軍營是因為情勢混亂,既然大家進長安之後都安定下來,我也不能再在軍營裏呆著,回家‘養病’,自然也就理所應當。”蕭曉雲笑著解釋理由,舒三在旁邊越發尷尬,叫了一聲她的名字,卻什麼都說不出來。
蕭曉雲笑笑沒有回話,隻是朝宇文承都行了個禮:“大哥,這幾天多謝你的照顧,我們就此分別,若是有緣他日再見吧。”
宇文承都看著她被衣服映襯的發紅的臉頰,眼睛一瞟卻看到她手腕上纏著的金絲,隻覺得眼前這人像謎一樣,突然出現,接著突然離開。心裏一衝動,張口就說:“你若不想跟他走,那就跟我回揚州!”
蕭曉雲吃了一驚抬頭看他,搖頭緩緩地說:“大哥,有些事情是躲不開的,不管如何,我總是要麵對的。隻是你……在這裏再呆一會,等我們都撤走以後,就趕快去揚州吧。”頓了頓又補上一句:“不要回頭。”
說罷,蕭曉雲挽了舒三的胳膊朝外走去。到了門口忽然捏起嗓子,用嬌滴滴的讓人發麻的聲音說:“三哥,人家腳疼,走不動了!”
於是宇文承都看到她大紅的衣裙在空中劃過一道弧線,暗紅色的衣袖隨即搭在舒三寬大的肩膀上,修長的手從袖子裏伸出來對著他晃了晃,手腕上的金絲隨著這個動作若隱若現,直到舒三帶著她拐彎消失……
義寧二年三月初一,蒲州天香苑遭山賊突襲,侍衛長舒三在剿匪中遇天香苑新來的女子雲娘,一見之下驚為天人,當夜帶回侍衛府。同日,天香苑的小官靜奴為山賊所殺。
“我本來是路過蒲州,沒想要驚動你。”蕭曉雲的茶杯在手裏轉了一圈又一圈,過了很久才開口。
舒三看著她鬢邊混雜在頭發中的銀絲說:“我接到消息的時候都不敢相信,怎麼會離開長安?”
“呆膩了吧……”蕭曉雲輕聲說:“三哥,我不能每天呆在同一個地方做同一件事,我會發瘋的。”
“小嵐!”
“不是小嵐。”蕭曉雲抬頭看著舒三:“三哥,我很久以前就不是段誌嵐了。現在隻是回複了原本的名字,蕭曉雲,字……無嵐。”
舒三看著她眼裏的認真,過了好一會才說:“長安的事情我都知道了,你還在生氣?”
蕭曉雲搖了搖頭:“我沒有。”看見舒三一臉的不信,於是又補充說:“三哥,我若是生氣,今天就不會拿起弓箭了——宇文承都武藝再高,也不可能在三招之內製住你。你要抓他,在外麵埋下伏兵即可,根本不需要孤身犯險。你的目的不過是逼我站到宇文承都的對立麵,好跟你回來罷了。大家相處那麼久,你的心思我多少還能猜到一點。”
她忽然歎了口氣,眼裏滿是責備:“其實你說一句,我未必不肯跟你走。可是三哥,拿著自己性命做賭注的事太冒險,以後還是少做為妙。”
舒三隻覺得臉上火燒一般的燙:“小嵐,我隻是想你回來,有些事情需要解釋……”
“我沒有怪你。”蕭曉雲低了頭說:“長安的情況我大概知道一點:雖然女子帶兵不是什麼大事,可是做的地位如此之高的除了平陽公主就隻剩我一個。玄字軍的聲勢越來越大,戰功越積越多,難免被人嫉妒眼紅,好容易抓到一個錯,自然要鉚足了勁在上麵做文章。那個時候我沒有看清,後來劉文靜卻慢慢解釋給我聽:若是不讓我離開,隻怕整個玄字軍都難逃那些人的魔爪,到時候誰也救不了我。與其等到最後毒發身亡,不如先斷臂保命。”蕭曉雲的聲音有著說不出的沒落:“隻是沒有想到,我居然會變成玄字軍的毒瘤。”
舒三沒想到她把事情看得這麼透徹,過了一會才說:“段誌高做玄字軍主帥的事……”
“是我錯了。”蕭曉雲打斷他的話說:“段誌玄升了大都督,表麵上是升了官,手裏卻沒了兵權,給其他人一個控製玄字軍的機會。當時我們的人剛調整完畢,實在是無人可調,又不能把自己最大的軍隊拱手讓出去,隻得偷梁換柱,讓段誌高拿了我的功勞先把位置占住。隻是沒有想到我性子別扭,居然跟他們杠上,不但不幫忙,還煽風點火的把事情鬧大,硬把他拖了下來……”蕭曉雲盯著茶杯自顧自的說:“這件事是我對不起劉文靜,誌玄回絕了王府的親事,失了邱王爺的支持本就讓形勢變得艱難;他四處奔走的局還沒布穩,又被我擾了個天翻地覆。如今玄字軍落到齊王手裏,責任都在我。你若是見了殿下和右尹大人,替我說聲抱歉吧。雖然沒什麼效果……”
蕭曉雲依然像以前那樣善解人意,舒三不好啟齒的的話被她說了個全,這樣的體貼卻讓他生出莫名的疏離感,於是禁不住打量這個半年前總拿自己開玩笑的人。可是蕭曉雲隻低著頭擺弄手裏的杯子,舒三唯一能看到的,就是那個總拿劉海和護額遮著的傷疤在燈下張揚著一直延伸到眉毛。
一瞬間,舒三覺得自己很殘忍。長安對蕭曉雲而言就像那道傷痕,可是自己現在的所作所為就像是不斷的揭開那道傷疤,然後逼著她承認受傷是自找的,沒有幫到他們才是最大的錯誤。
這樣的感覺讓他無話可說,可是蕭曉雲有話要問:“靜奴的事情,長安知道嗎?”
舒三搖了搖頭,忽然想到她是低著頭的,於是沉聲說:“這種小事,不必上報。”
蕭曉雲沒有再說什麼,兩人接著又是沉默。
燈花在桌子上發出輕微的爆裂聲,安靜得氣氛堵得舒三呼吸都有點不順,他絞盡腦汁的想了許久,才又找出一個話題:“知道嗎?四公子要結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