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老爹的往事
    “啥？”九爹舀了瓢水正準備喝，才含了口到嘴裏，聽到菲菲說的“他賺是他的，以後我們再賺。他虧了我就賠他二十兩……”之後，一口氣沒上來，嗆著了，“噗”的一聲，全給噴了出來。噴得那叫一個均勻，那叫一個徹底，快趕上噴農藥的噴霧器了。霏霏早有經驗，看苗頭不對，就閃開了。可憐三個小倒黴蛋，給噴得一頭一臉，各個嫌惡得皮都恨不得楷掉一層。
    噴完了，舒坦了，口也不渴了。老爹一把丟開瓢，轉身跑到院子裏，誒，收衣服？一邊收還一邊衝他們喊：“快快，芋頭啊，去把我推魚的小車清幹淨，三個丫頭啊，快把有用的東西收拾收拾，打個包放車上。趕緊啊，真是家門不幸啊……“說著說著都帶哭腔了。
    一眾小鬼不知為何，各個愣愣的看著老爹在院子裏跳腳。霏霏白眼都懶得翻了，直接一大字躺在床上，橫豎不理。
    老爹鬧了一陣，見沒人跟他配合，極度不爽的又衝回屋。“你…你…你個死丫頭還睡，還不趕緊走啊，過會兒官差都上門了，到時候打得你屁股開喇叭花。“邊吼邊在家裏搜搜撿撿。”親娘啊，二十兩啊，我要賣多少斤魚哦？趕緊躲躲吧……“
    三個小屁孩也明白了事情的嚴重性，齊齊的扭頭看著閉眼假寐的霏霏。用的是“那種“眼神，也就是我們傳說中的”我鄙視你“。霏霏本想無視的，但，難度有點高，好煩啊……
    “喂喂喂，我說你們夠了啊。”耐心又磨光了，十丫同誌不客氣的坐起來訓話了。“太沒見識了，知道什麼叫智慧麼？我出的點子，不可能沒用，你們怕什麼啊？就算要走，也看看結果在走啊，我告訴你們，我一人做事一人當，才不做縮頭那啥啥呢。”
    “你說的容易，十丫，你有二十兩銀子不？”芋頭哥也要教訓妹妹了。
    十丫先是條件反射的搖搖頭，立刻反應過來道：“你怎就認定了我要賠銀子啊？給點信心行不行啊？“
    “十丫，雖說你不是我親妹妹，但是我一直當你是親妹妹的，還是走吧，你要是被拉去打屁股，姐姐會心疼的。”各位請注意，說話的是八丫。
    “是啊，老爹也是為你好啊……”七丫也不怎麼給力啊。
    宇宙大爆炸了。“啊…………………。”十丫跳起來，站在床上，挺著還不咋地明顯的胸脯放聲大叫，發泄發泄。“要走你們走，我就是不走，要我賺錢了，別來巴結我，聽到沒聽到？”一首五言五律橫空出世了，太有才了，字字鏗鏘啊。作完詩，十丫躺回床裏，再不理他們了。
    半夜。好餓哦，十丫溜達下床，準備找吃的。發現屋裏站著個人，正在對月獨自愁。“老爹？”十丫開口叫道。
    金老九停止了望月，走過來，點上燈。“十丫，過來坐，爹有話要說。”語氣是難得的正經。
    “哦，說吧。快點說完我要找吃的。”十丫不情願的坐下。
    “這東西是我們家的傳家之寶，你明天當了它，應該還得起采薇齋的錢，你拿去吧。”老爹從身上摸出個團團，遞給十丫。
    那是一塊玉佩，成色極好，圓潤剔透。正麵刻了一首詩，反麵刻著一個什麼字，不認得，但是有三點水。“老爹啊，這佩少說也值百來兩，你哪弄來的？”十丫不明白了，家裏不是叮當響嗎？
    “你別問了，趕緊還錢給老福頭，不然，你真要吃虧了。老爹不能讓你進衙門挨打啊。”金老九深深的看了一眼十丫，從未有過一種怪異的眼神，像是堅決，又像是釋然，反證十丫沒瞧明白。正呆著，老爹已經站起身走回房去了。
    不行，這下睡不著了。來來來，我們來分析分析。從玉佩看來，如果是老爹本人的，那麼老爹身份可疑，非富即貴。如不是他本人的，那麼是怎麼來的？偷的？搶的？不對啊，老爹人品還可以啊。那是朋友送的，情人送的？也不像啊，除了金魚灣魚市上的人，老爹好像又沒有富貴朋友啊。老爹背後一定有故事……
    清晨起來，精神大好，十丫迎著初升的太陽伸了個懶腰，微涼的秋風拂過，別提多舒服了。已經是深秋天氣了，回想起剛來時候，夏日炎炎，滿目青綠。如今已是黃葉漫漫，秋風徐徐。金魚灣還是一樣的寧靜。原來，自己也可以做一個快活的古代人啊。芋頭從外頭進來，手裏拎著濕漉漉的漁網和一條鮮活的海魚，一看便知是早起雖老爹出海去了。
    “喂喂喂，芋頭，過來，過來。”霏霏很狗腿的笑眯著眼，朝他招招手。
    芋頭先是一愣，接著沒聽到一般徑自進屋去，放下東西，在慢慢的跺到霏霏麵前。眼神戒備，還略帶點不滿。“平時怎麼教你的？我是哥哥，整天芋頭芋頭的，有沒大小啊？”
    嘿，還來勁了。霏霏瞪著眼前這個十三歲的小屁男孩兒，心裏慪死了。無奈，被壓榨久了，人就有奴性了，反抗根本無效嘛。
    “嘿嘿，芋頭哥，親哥哥啊，今天你別去旁聽了，跟著老爹，看看他在幹什麼？”十丫涎皮賴臉的挽著他芋頭哥的胳膊，搖啊搖，生是把人家的小黑臉搖紅了個透。
    芋頭無奈的朝天翻了個白眼，就知道這丫頭搬出這幅嘴臉準沒好事。“老爹？你平時沒看夠嗎？還讓我幫著看？有什麼好看的？”老金家的才子無解了。
    “不是看老爹這個人，是叫你看他幹了什麼，我覺得老爹有秘密，你跟去看看嘛，難道你不想知道老爹的小秘密嗎？拜托拜托……”十丫捧著她芋頭哥的肩膀，一個勁兒的聳啊聳。芋頭給整的頭昏腦脹。
    “停停停……，行了行了，幫你盯著就是了，怎的那麼煩人啊……”芋頭轉身出去，去執行他的特工任務。
    轉眼到了下午，一家人照常吃飯，聊天，集體打擊霏霏一番，一切正常。正在霏霏懊惱無比，一邊洗碗，一邊傷腦筋時，芋頭溜進來了。霏霏大喜，一把丟開碗，拖著芋頭就開始問，“快說，有啥發現沒？”
    “輕點輕點啊，我跟你說啊……”霏霏激動地湊過去，咧著嘴，張大眼，無比期待啊。“老爹一切正常！”
    “這就是你的結論？”某人臉色有點不好看了。
    “是……老爹送完魚之前的結論。”芋頭也會製造懸念了，無語啊。“你知道嗎，老爹早起打魚，又送完魚，接著，把沒賣完的放到池子裏喂著。又去割了點魚草，又……”
    “夠了，撿要緊的說。”小小年紀就如此囉嗦，
    “老爹幹完活，就去了後山，蹲在一坐墳前，表情還挺抑鬱的。一坐一兩個時辰啊，害得我貓在草堆裏，被螞蟻蟄的好慘。”芋頭一臉苦相。“話說，我們以前怎沒見過九爹上墳啊，也沒聽他說起哪個親戚朋友埋在後山哦。”
    “然後呢？”霏霏急切的想知道後話。
    “然後？然後就沒了啊，老爹回來了，我也跟著回了，沒然後了啊……”
    “去你的！”霏霏放開芋頭，這位哥也忒不中用了。“那碑上寫的啥？”
    “什麼杯？哦哦哦，你說那墳啊？那墳根本沒有碑啊。”芋頭搔搔頭。
    沒有碑？真的很奇怪了，芋頭跟老爹在一起這麼多年，也不知道，顯然是不可告人的秘密。想到這兒，好奇心原本就重的霏霏，一刻也呆不住，衝出屋來，拎著芋頭哥便往山上跑，也不管七八兩丫在後麵鬼喊鬼叫。
    真的沒有碑，不僅沒碑，什麼也沒有。這座墳有些年頭了，草木叢生，真就是個小土坡子而已。霏霏抓耳撓腮，左看右看，就是不得其門。正在這時，芋頭瞥見九爹上來了，手裏拿著不知道什麼東西，正往這兒來。
    “快快，躲到從裏去，趕緊……”兩個人一貓腰溜進一邊的草堆裏。
    金老九停在墳前，表情真有那麼點抑鬱。先是好一會兒沒說話，接著便動手培起土了。還一邊說著話。“清菱，對不住你了，年年都沒有好東西祭你，我知你不在乎，可我還是委屈你了。今年，我更對不起你了，我把我們的定情信物給了丫頭，丫頭命苦，不能在讓她受罪了……”老爹那邊說著話，草堆裏可沸騰了。
    “我的媽啊？信物啊，你聽都沒？信物誒……“霏霏壓低聲音，可還是興奮啊，沒辦法，隻好捏著芋頭的脖子抖啊抖。
    “我有…有…耳朵…能聽到……，放手啊…。你個死鬼，想捏死我啊？”芋頭都快乎不上氣了，死命的掙紮。這一掙不打緊，直直的把霏霏踹出草叢，滾進了老爹的視線。
    “你們兩個兔崽子，還不滾出來，這天裏蟲子還沒褪盡呢，咬的你們一頭包，趕緊死過來。”老爹咆哮了，這個丫頭真不省心啊。
    “老爹，我可聽到了，你有秘密。信物啊…。。信物啊…。。定情的信物哦……”霏霏屁顛屁顛兒的死過去，硬要挖出老爹那點事兒才罷。
    “爹啊，你居然瞞得我們這麼多年，真不厚道啊……”芋頭在一旁哀怨了。
    “你們……哎，罷了罷了，不說，你們又不得安生了。隻一點，不得和別人說，你爹還是要麵子的啊！”“沒問題。”兩個人趕緊湊過來，一起圍著這從青青的墳分享老爹的秘密。氣氛有些古怪，不過誰在乎？
    “我的家族十分顯赫，也很富有，從小到大，錦衣玉食，一切不愁。同時，也見慣了大家族裏妻妾爭鋒，權勢相奪的悲劇。我本性孤傲，不願與汙濁的世俗為伍。可是，父親所逼，身不由己。那一年，我二十五歲，遇到了她，簡單，純潔，幹淨的不染纖塵。我們自然相愛了，約好了生生世世不離不棄。可是，父親不允，苦苦相逼，要我娶別的女子。我兩奔逃出來，過上簡單的平民日子。那段之間，最開心……”老爹沉醉在自己的回憶裏，也許是很久沒有想起了，現在又如同剛剛經曆一般新鮮有趣。
    霏霏揉揉有些濕的眼睛，看著老爹，問道：“然後呢？”
    “嗬嗬……”老爹笑了，笑的很輕，卻撞碎了人心。“然後，還有然後嗎？我爹不放過我們，派人來抓，後來，幹脆對她痛下殺手。我就那麼眼睜睜的看著，看著她死在我麵前，還在對我笑著，說她不悔，說來生再相守。嗬嗬……是不是很傻啊，她就是這樣，天真的讓我心疼到死。我哭著喊著，讓她別死，別扔下我。可是她說，叫我別怕，不管在哪兒，她都等著我來……”老爹輕輕地趴在墳上，雙手抱著土坡，將臉埋在厚厚的枯草裏。
    霏霏的眼淚簌簌的往下掉，也懶得擦了。坐在墳邊，輕輕地撫著那些柔軟的草，想著這曾經是個怎樣美好的女子啊？
    “然後呢？”芋頭輕聲說，他轉過臉，靜靜地一動不動，看不到一絲表情。
    “我什麼都想不到了，連去恨的力氣都沒有，我隻想天天和她在一起，不管生死。後來，我帶著她的骨灰到處遊曆，把我們沒走過的地方都走了。又遇到了芋頭，七丫八丫，我就把家安在這裏了，也讓她入土為安。有時候，就上來和她聊聊天，隻覺得她還跟我在一起，天天在一起，未曾分開。多好啊，什麼都分不開我們，什麼都分不開……”老爹的聲音漸漸低了下去。其實他比誰都知道什麼失去了，什麼回不來了，但，心底裏卻自己保留著一個夢，不讓任何人打破。
    良久，沒有人說話。晚風吹過，樹影斑駁，也分外的珊珊可愛。一輪新月緩緩的掛上了樹梢，把它溫蘊的柔光靜靜地擁在他們身上，仿佛在輕輕的述說，又好像在溫柔的安慰。霏霏抬起眼，看著皎白的月亮，心裏竟然有絲絲暖流淌過。突然開口說道：“兩顆心在一起，就沒有別離。九爹啊，你看，月亮不也愛著大地嗎？它們相距那麼的遙遠，可是月光不是照向了大地？它們一樣在一起。愛一個人，風也是他，雨也是他，手一捧，他就在手心了，哪也不去。“
    “你說是嗎？九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