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素斐在上飛機之前，就已經給家裏打了無數個電話，她太了解自己的丈夫和兒女，要是不提前說一下，他們是不會來接機的，這回跟自己出去的這幾個姐妹，都是從前廠子裏很有交情的幾個，其實交情也有好有壞，白素斐是個很勢力的人，她接了鍾陽姥姥的班，在印刷廠裏工作，可能是由於馬屁拍的好，她不到四十歲就當上了車間主任，手底下管著二三十個女工，最大的五十幾歲，白素斐的年紀在這些女人裏還算輕的，但是她的官架子可是一點兒都不小，脾氣好的也就忍了，脾氣不好的就明槍暗箭的跟她鏢上了，因此人緣很爛。
    當時的女人結婚早，基本上二十多歲都是孩子的媽了，每一家還不止一個孩子，這些女工既要上班掙國家的工資，又要兼顧著家裏的孩子，所以每天都很累，也常常開小差。當年的工廠工作時很滿，女工為了照顧家裏的幾張嘴，經常要在上班的時間偷偷溜出去買菜買米，雖說當時國企的紀律很嚴，被查出來一次曠工，就有可能被開除，但是聰明的女工們也想得出辦法，隻要每次上街回來給白素斐帶些好處，而且也隻是一點小恩小惠，例如一把瓜子兒，幾塊糖，白素斐得了甜頭，肯定對遲到早退的現象視而不見，可是一旦她沒得到好處，那情況可就嚴重了，她肯定要向上級添油加醋的報告一番，然後還要處處給人家穿小鞋。
    她人緣不好，不僅僅是因為愛貪小便宜，還要一個很重要的原因就是太愛炫耀，絲毫不在乎別人的感受，或者說，是太看重別人的感受。當時那個年代大家的生活水平很差，可鍾明朗下海賺了點小錢，所以白素斐的條件還算不錯，女工們中午吃的都是自己帶的飯菜，放在銀灰色的鋁飯盒子裏，早上把飯盒放在工廠的大茶爐子裏麵，大多數的人帶的都是頭天晚上的剩飯剩菜，清湯寡水的蘿卜熬白菜，摻了小米的米飯，剛出鍋的時候都無法讓人提起胃口，更別提在爐子裏漚了大半天，打開蓋子時散發出的味道都令人作嘔。白素斐為了表現出與眾不同，每天中午逼迫鍾明朗給自己送飯，必須有葷有素，這下子不僅顯得自己家裏有錢，還顯得丈夫疼自己，那些沒受過什麼教育的女工自然嫉妒的眼睛發紅，誰還會真正的和她交好。
    也許是被人捧得太高，白素斐漸漸地誰都不放在眼睛裏了，竟然有一天跟工廠的二把手發生了衝突，吵得很激烈，她一氣之下連假都不請，轉身就回家了，在家閑待了好幾天，也沒有領導上門低眉順眼的道歉，她沉不住氣回去一看，這才知道人家早就選出了新的車間主任，她要是想離開最好，不想走的話隻能做最低等的活兒，她當時就站在廠長辦公室裏一頓哭天抹淚，牆倒眾人推，看她哭得那麼慘也沒一個人出來說話，最後還是廠長心善，不忍心做的那麼絕，讓她辦了內退，也算給了個台階。白素斐心懷怨恨，一連十好幾年不跟當年的同事聯係，後來偶然間聚了一次會，發現有人陪著自己逛逛街吃吃飯什麼的也不錯，隻是老姐妹在一起還是愛攀比，這個年紀還能比什麼，無非就是誰的生活環境優越，誰的兒女孝順，所以這次旅遊回來，她一定要家裏所有的人都來接機，這才顯得有麵子。
    果然一進入候機大廳，她就看見了那一雙兒女和鍾明朗，她仰著頭走過去，把手裏的箱子丟給丈夫和兒子，嘴裏還誒呀誒呀的喊著累，鍾靚知道她媽什麼意思，連忙做二十四孝兒女狀噓寒問暖，同行的老姐妹隻有家裏的老頭接機，家裏的孩子都推脫有事兒沒來。老姐妹一臉羨慕：“白姐，你看看你多有福氣，這麼好的閨女小子，我看著都眼饞。”白素斐笑的滿臉都是褶子：“老姐姐你不知道，這兩個小冤家一天到晚給我找麻煩，我是遲早要讓他們氣死啊。”
    老姐妹又看了看：“你兒媳婦咋沒來啊，其實也是，兒媳婦哪有和婆婆好的，你家這個算不錯了，還拿錢出來給你瞎玩，我家那個一天到晚給我臉色看，不高興了就要摔盤子摔碗的，氣死人。”
    白素斐聽完這話，臉色變得很奇怪，似笑非笑的很尷尬，也沒了剛才的歡騰勁，隻是跟大家草草的告了別，催促著一家人上了車，看著外麵的路虎，她更加的不高興，衝著鍾明朗河東獅吼：“你這個死老頭子，有錢沒地方花了是不！天天回家跟我叫窮，說店裏的生意不好，現在還這麼費油的車，錢是大風刮來的啊？”
    鍾明朗皺起眉頭：“別不講理啊，上次你們聚會我打車去接你，你覺得丟份兒，整整罵了我半個月，怎麼我做什麼都不對啊，還讓不讓人活了。”
    白素斐眼眉一立：“你傻呀，鍾陽不是有車嗎，他那車不費油啊，咱家到機場油錢能省一大半，真是跟你著不起這個急！”
    鍾陽心裏也不是滋味，他媽眼睛裏隻剩下錢了，根本不在乎他這個兒子過的怎麼樣，這次給她出去旅遊的錢，都是自己放下尊嚴跟老婆要的，他親媽還想著算計他，仔細想一想，真不知道老婆和老媽，哪一個跟自己更親近些。
    白素斐在車上還不停的抱怨，說莫棋也沒個正經工作，沒多大能耐還擺譜，婆婆出國回來都不知道接機，真是沒家教雲雲。鍾靚聽不下去，趕緊插嘴：“媽你行了啊，莫棋預產期就下個星期了，你還讓她大老遠的過來啊”
    白素斐撇撇嘴：“就她嬌弱，我生你弟弟也是大冬天，捂個大棉襖，別人都不知道我懷孕，生完他我就抱著他跑鄉下去了，我不是女人那。”
    鍾靚一提這事就不高興，她媽重男輕女的厲害，從小到大沒少讓她遭受心靈創傷，：“那是你超生，還不認罰款，才掖著藏著跑鄉下去，人家莫棋大大方方，合法的生孩子，憑什麼遭這個罪啊。”
    白素斐歎了口氣：“我也不跟她計較，隻要能給我生個大孫子，她衝我吐口水我都不在乎，就怕她不爭氣呦。”大家都知道對這個兒子迷沒什麼道理可講，便都沉默不語。
    到了自家樓下，白素斐指揮著兒子和丈夫把行李搬上樓，打開房門就看見莫棋坐在沙發上看電視，旁邊的桌子上擺滿了飯菜。
    莫棋本來不想看那張老臉，關鍵是莫媽教育了她一頓，本來跟婆婆的關係就不好，身為小輩兒的也應該主動緩和一下，難道還要老人跟你低聲下氣不成，莫棋想想也是，兩家也就白素斐這麼一個閑人，莫媽學校裏有很多課，沒什麼閑工夫，孩子生下來之後隻能讓白素斐帶著，自己就算是為了孩子，委屈點也沒什麼。
    她本來想待在家裏做一頓飯，怎奈身體實在是不允許，還是鍾靚出錢，在一家不錯的館子叫了外賣，讓莫棋在家裏等著。
    莫棋看著婆婆回來，費了很大的勁，捧著肚子站起來，臉上也帶著笑模樣：“媽，回來了？”
    白素斐看著一桌子的菜，還以為是兒媳婦做的，臉上的神態好看了不少，再加上莫棋好不容易對她有了好聲氣，她也就就坡下驢了：“誒，好孩子你辛苦。”
    鍾陽把白素斐的拉杆箱放在地板上，看著鼓鼓囊囊的箱子笑到：“媽，這回出去買了不少東西啊，給我們帶啥了。”
    白素斐走過去打開箱子：“哪能忘了你們，都過來看看，我這回可是破費了。”
    說話間她從箱子裏掏出了一堆色彩斑斕的盤子和碗碟，看起來是陶土的，她興高采烈的說：“這些東西給咱家那些親戚，你們都不知道這些東西多便宜，質量還好，特別合適。”
    莫棋心想，不會把這些東西分給我們吧，這麼劣質的東西白送自己都不想要。
    白素斐意猶未盡的在箱子裏掏了半天，才從箱子底部掏出來一個皮質的袋子，大概有A4紙那麼大，她神秘兮兮的遞給鍾靚：“打開看看，這是給你們的。“
    鍾靚看著她那故作神秘的樣子隻想笑，盡量表現的嚴肅，打開之後，拿出幾個錢包來，仔細看看上麵的logo，那眼熟的標誌竟然是路易威登LV的標誌，這三個錢包雖然是經典款，沒有新款那麼貴，但是在當地也要兩千多一個，白素斐一下子買了這麼多，還真是少見的大方。
    白素斐洋洋自得：“這是我在新加坡買的，才150美元一個，人家說這是揀大便宜了，得了，你們自己分一下吧。”
    鍾靚把袋子裏的錢包都掏了出來，自己留了一個，給莫棋和鍾陽一人一個，發現白素斐隻買了三個，鍾明朗空著手站著，臉色明顯不好看了。
    鍾靚趕緊說“：媽，你是不是還有東西掉在箱子裏啊，我爸還沒拿到禮物呢。”
    白素斐倒騰的滿臉大汗，站起身來走到莫棋身前，劈手奪過她手裏的錢包給了鍾明朗，還笑著說：“莫棋啊，我知道你家裏有錢，從小到大是看慣了好東西的，不在乎這些小東西，快過來，媽給你帶好東西了。”
    莫棋懵懵的走過去，看著她從一堆破爛裏掏出一大袋速溶咖啡，塞到自己懷裏：“這個給你，媽知道你們年輕人愛喝這個，我特意給你帶的，越南特產，人家說可正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