聶雲輕總覺得秦思意有所指，他的好奇心被勾了起來。但秦思這人若不想說，就真能將秘密爛在肚子裏。聶雲輕早已習慣他這臭脾氣，索性做滿不在乎狀。
    次日聶雲輕與秦思經過鎮上酒家，聶雲輕聞見酒香來了精神，硬將秦思拉了過去。那店家一見秦思立刻雙眼放光，笑道：“哎呀，許久沒見，怎麼去了城裏也好這口了。”
    秦思道：“我不喝酒。”
    酒家對麵一家茶鋪，此時沒什麼生意，小二站在門口聽見這邊對話，立刻接話道：“雨前龍井，新鮮花茶叻～”
    聶雲輕趁這個功夫，將布蓋打開舀了點酒嚐了嚐，插嘴道：“他這個怪人隻喝清水，沒救了。”那酒肆掌櫃聽見這話看向聶雲輕，見他偷偷嚐了口酒，立刻敲他的頭，把舀酒竹筒奪過去。“小子，想喝酒等十年八年再來吧！”
    聶雲輕吧唧吧唧嘴，對秦思道：“哎，這裏的酒啊，入口柔，一線喉。”
    掌櫃聽了得意洋洋：“那是自然，也不看清楚我這祖傳老字號。”
    哪知聶雲輕奸笑一下，又繼續說道：“這些優點你這酒裏都沒有，嘖嘖，下次記得在水裏多摻點酒。”
    掌櫃一愣，臉刷地紅了。他的手抖啊抖，聶雲輕見了忍不住笑起來。那掌櫃的聲音隔著五條街也能聽見：“我揍死你這小混蛋！”
    聶雲輕一個激靈，一下跑得沒影。
    秦思微微一笑，對掌櫃道：“剛才那種酒，麻煩裝一斤。”
    那掌櫃呼哧呼哧直喘氣，手上動作倒也利索，隻是數落秦思道：“那孩子性子野，你可別太寵著他了。寵壞了，可有你吃苦頭的時候。”
    秦思接過酒，臉上似笑非笑，道：“不會。”
    聶雲輕咬著草葉坐在山坡上看日落，如血夕陽緩緩落下山澗，那種色澤雖然豔麗，卻讓人覺得有種不詳的感覺。聶雲輕出神一會，終於想起初見如霜的那個夜晚，她正穿著如此顏色的衣裙。像一滴血打在心上，如何也抹不去。
    晚飯十分聶雲輕看見桌上放著一小壺酒，秦母給自己倒了一碗，笑眯眯道：“小紅孝順，我心裏高興，隻是一個人喝實在不習慣。以前他爹在的時候，吃飯時總要喝幾盅。他爹牛脾氣，號稱千杯不醉，若是聽說有人喝酒厲害，就非要一較高下，也不管自己受不受得了。”說到秦父，秦母便開始滔滔不絕。秦思聽了未語，聶雲輕便插話道：“幹娘，獨酌沒意思，我來陪你喝！”
    秦母聽後大笑：“輕兒豪氣，隻是年紀太小。”說到此處秦母瞥見聶雲輕盯著酒壺，於是會意道：“隻小半碗，下不為例，所幸這種酒不醉人。”
    聶雲輕喝了酒，初始覺得沒什麼，過了小半個時辰便有些飄飄然起來。他弄了點涼水擦臉，那種暈乎乎的感覺仍然揮之不去。多年前在萬碧山莊，聶齊的酒窖中從不缺好酒，但聶雲輕一口也未喝過。每當他看著聶齊舉起酒壇一飲而盡的豪情，既好奇又景仰。
    他的手腳似乎開始有些不受控製，聶雲輕走到不遠處的山坡上坐著，夜晚的風仍然帶著一點涼意。被風一吹頭腦確實清醒了些，卻開始隱隱作痛。他無意識地哼歌，哼了許久才反應過來那是秦思曾經吹過的笛曲。聶雲輕嗤地一笑，身邊卻突然坐了一個人。
    聶雲輕將沉沉的頭放在那人肩膀，道：“頭好重，有難同當一下。”半晌又說：“那酒，其實是替我買的吧，你黃鼠狼給雞拜年。”
    秦思一笑：“是我突然良心發現，還是你想太多，我為何要買酒與你。”
    這人就是死鴨子嘴硬，聶雲輕在心中鄙視一陣，借著酒意壯膽問道：“那我問你，你為什麼要親我。”
    哪知秦思反將一軍：“你為何念念不忘。”
    聶雲輕氣短，“我哪有！”
    夜風拂麵，聶雲輕靠在秦思肩上，隨著呼吸感受那個人胸膛的起伏。秦思沉默一陣，突然說：“忘了吧。”聲音輕輕擦過耳畔，聶雲輕卻聽得分外清楚。他一時無言，就那樣一動不動看著暗黑夜幕。許久之後開口對秦思道：“還記得你曾讓我忘了過去一切不開心的事麼？因為你說讓我忘了，所以我努力忘記。可是歲月流逝，我發現自己忘不掉。秦思，我努力過了，可是我忘不了。”聶雲輕一下坐直身子，目光炯炯直視秦思：“我忘不了。”
    秦思轉頭和聶雲輕相視，隨後輕聲一歎，“我曾經希望一個人留在身邊，但她最終離去。我以為忘記是世間最難的事，後來才明白，一生都記得一個人，更難。”
    聶雲輕不信：“依你個性，定然是沒有好好挽留。若連你都挽留不住，還有誰能挽留住？”
    秦思淡淡一笑：“如果我追著她走了十幾個時辰，哭著求她留下來，這樣算不算好好挽留過？”
    聶雲輕一驚，倒抽一口氣：“那人的心腸一定是鐵石做成。”秦思竟然會哭，太不可思議了。想到這裏，聶雲輕心中不免酸溜溜：“他是你什麼人，總不會是你爹罷。”
    秦思那雙清冷的眼光華滿溢，他動聽的聲音似乎穿透了聶雲輕的魂魄，也不過就是三個字。“我愛她。”
    聶雲輕一愣，幹巴巴笑道：“原來是個姑娘，天涯何處無芳草啊。你。。。那是何時發生的事，如何我不知曉？”
    秦思隻說：“那時我明白了，這個塵世不相信眼淚，所以我一生都不會再流淚。”
    聶雲輕不知該說些什麼，他覺得自己的三魂七魄不知去了何方，腦中一片空白。一旁秦思瞥見聶雲輕呆呆的模樣，卻突然輕笑起來，道：“信了？”
    聶雲輕許久才反應過來，他瞪大眼睛看著秦思，見那人眼中閃過一絲狡黠，這才明白自己被人擺了一道，頓時惱羞成怒。“你這人去了書院，卻比當年更加可惡，你別再回來了！”
    秦思微笑卻道：“你舍不得。”
    聶雲輕快吐血了，心中尋思到底是自己喝醉了還是秦思喝醉了。他伸手一擺，幹脆道：“等等，你惡心到我了，讓我先吐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