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章 何種相思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276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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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天睡得多了,夜裏就睡不著。李默命人在房裏點起燈,坐在床頭拿著一本書細細地看。
    他識字不多,也是這兩年為了打發時日才開始學。初時看的是《三字經》,當初找書可是讓他頗費了一番心力,又不好意思直接與一眾伺候的人說,畢竟年過而立才要拾起一般人幼兒時讀的書本,著實讓人難堪。後來實在憋不住,他也不打算要這張老臉了,恬著臉跟錦初說了意思,果不其然錦初呆愣了好一會才回過神來,匆匆離去找書時連頭也不敢回,留下李默燒紅了臉站在樹下任風胡亂吹著。
    一本《三字經》看了近一年,然後是《百家姓》,這兩日才開始讀手上這本《千字文》。
    他看得極慢,每個字都要細細辨認一番,遇到一個不認識的,還要起來到書桌前將它仔細臨摹下來。宮裏奴才多不識字,他平時遇到不懂的也問不得別人,隻好摹下來,想著總能碰到個認得的人,不想後來讓宣帝瞧見了,主動講解與他聽,他學識好見識又廣,簡簡單單一個字都能讓他講出花兒來,李默再不樂意與他親近,卻也擋不住這些知識的誘惑,每每隻能麵上繃著臉,故作不喜。
    他看了兩行,又碰見個不識得的,隻好起來,在紙上歪斜著寫出個‘閏’字。
    錦繡端著燈盞從外頭進來,站在書桌旁看他寫。
    李默問她:“怎樣了?”
    錦繡知他說的是錦初,便道:“膝蓋青紫一片,倒也無甚大礙,明日就能下地了。”
    李默點頭,又照著書寫下一個‘律’字,“屜子裏有化瘀活血的膏藥,你拿去與他。”他直起身看了兩遍那字,因為手上的傷,那兩個字自然不端正,他也不在意,搖頭喃喃:“自己的身子也不知愛惜。”
    錦繡應了,側頭看見快要燃盡的蠟燭,她拿起剪子剪去一小截燭心,道:“時候不早了,公子也早點歇了吧。”
    李默點頭。
    錦繡看他這樣,便知道他沒將話聽進去,又道:“陛下今晚定是不來了,公子又何必等。”
    李默正看得入神,隨口應了一句:“嗯。”
    錦繡無奈道:“陛下今兒又歇在潁寶林那了。”
    “哦?”
    錦繡埋怨道:“您隻道自己不小心摔了,這宮裏人又不是瞎子,哪裏不知原委,陛下心裏自然也清楚,可他如今這般做法……”
    李默終於抬起頭來,挑唇笑道:“難不成還讓我與一個小姑娘為難?”
    錦繡忿忿道:“可也不能便宜了她,她如今隻需罰三個月月錢,又為她主子出了頭,這什麼好事全讓她主仆二人占盡了!”
    “三個月月錢?”李默一愣,麵上淡淡的,隻是想起錦初,便有幾分不值,“果真好大的責罰。你也不必憤慨。倒是我當了一回小人,拿著雞毛當令箭,不知讓多少人笑疼了肚子。”
    錦繡看他冷冷的笑,又不安道:“公子若是委屈——”
    “我有什麼好委屈,咎由自取還能怪得了別人?倒是最無辜錦初,白白跪了一上午,這罪魁禍尚且能安然無恙,卻讓他擔了罪。”
    錦繡咬唇道:“錦繡也是自願。”
    “自願?”李默反詰:“若能避免,誰願意平白受皮肉之苦?不過這樣也好,就當是給你們一次教訓,可要記牢了,別下次又自告奮勇要將自己如何如何,你家公子可不是被人捧在手心的玉娃娃,經得起摔。”
    錦繡惴惴站著,絞著手指不說話。
    李默丟下書,瞥她一眼,懶懶打個哈欠:“得了,更衣,你也好早點歇息。”
    “是。”
    李默走到床邊,察覺才這麼幾步路,腳踝上似乎就疼得厲害,看來傷口有異,隻是他並不在意,隻管躺下睡覺,想起什麼,又交代錦繡:“讓下邊人把嘴巴閉嚴了,別嚼出甚麼舌根來。”
    “是。”
    夜已深。
    太極殿內依舊燈火明滅。
    宣帝正於燈下批閱奏章。
    劉庸在邊上伺候,困意上來,他忍不住打了個小小的哈欠,微微的氣息使得燭火騙了幾分,宣帝手上一頓,唬的劉庸忙不迭立直身體,什麼瞌睡蟲都給嚇跑了。
    宣帝閑閑斜他一眼,換下一本奏折,漫不經心道:“太醫怎麼說?”
    今日太醫從廣慶宮離開,就馬不停蹄地到了劉庸處跟他彙報,李默的情況他是一清二楚。
    “隻說是皮肉傷,抹些膏藥,再吃幾服藥即可,無大礙。”
    “皮肉傷?”確實不礙事,隻是疼罷了。
    “這……太醫原話便是這樣。”
    “讓太醫多下些功夫,別留了疤。”
    “是。”
    宣帝又拿起奏折飛快瀏覽,再不說話。
    劉庸縮著脖子站在禦案邊上,可不敢再犯瞌睡了。
    都說君心難測,在他看來,這薑家的男人不管為不為君都是讓人看不透的。
    他入宮早,三十年前那會現今陛下都還未出生呢,他就已經在文帝爺身邊伺候了。文帝時期後宮最受寵愛的要數當今太後,那時她也還隻是宸妃。傳聞宸妃豔絕天下,被納入宮中後更是寵冠後宮,一連為皇家誕下兩名皇子,貴不可攀。隻是極致的榮寵背後,究竟有何真相,外人便不得而知了。當年知情的幾人除了當今太後,其餘皆已西去,那其中,便有劉庸的師傅,那時太極殿總管,亦是他如今這個位置。
    皇家血脈稀薄,文帝爺隻兩位兄弟,一位已逝,另一位如今遠在邊疆;而到了當今陛下這裏,便隻剩下他一人了,其餘的不是早夭便是暴病,至少史書上如是說,真正是如何,誰敢知曉。
    說起那位在邊疆的睿親王,倒也是個傳奇人物。他雖為皇上皇叔,卻隻長了宣帝不足十歲,今年才是三十有五,倒是與文帝長子同年。他生於民間,傳聞是戰時皇帝與一奇女子春風一度所生,後皇帝駕崩,被新帝文帝從民間找回,並立年僅三歲的孩童為睿親王,其寵愛之深不下皇太子。後武帝時期,帝王好戰,睿親王主動請纓,屢上戰場,立下赫赫戰功,可謂百姓心中之戰神。再及宣帝繼位時,睿親王卻拋下都城不盡的榮華富貴,請去邊疆守城,新帝苦勸無果,隻得由他,此後其回朝次數寥寥可數。
    劉庸心裏掐手指將皇家家譜挨個數了遍,最後也隻得出一句,人心莫測,皇家的人總是與一般人不同的。
    便隻拿他身前這位爺來說,上午得了底下人來報,說是廣慶宮李公子受傷了,他當時可是看得真真的,陛下的臉一下就變了,劉庸甚至已經瞧見他抬腳欲前去看看了,結果轉眼他又平靜下來,依舊看書批折子,若不是比起往日略微潦草的筆記,劉庸真要以為陛下是一點不在乎了。
    到了晚上,他朝潁寶林如今居住的白露苑去了,劉庸想,這該是去算賬了?結果隨行的小元子回報,陛下隻是稍作懲戒,居然是信了潁寶林那番‘婢女看花迷了眼,不小心衝撞了李公子’的話。這可實在不尋常,劉庸思附,莫不成陛下對那位潁寶林也是青眼相加,存了心思的?廣慶宮那人獨寵這麼久終於有人失勢了?
    可方才陛下的問話分明不是這般意思,且他在白露苑隻待了不到一時辰便早早離開,到如今為止,陛下還隻在廣慶宮留過宿,這可不是一般的寵幸。
    隻是說來說去,最不一般的要數那位李公子了。
    那樣的外貌,那樣的身體,還是個半殘的,脾氣也不見得好,劉庸不敢說別的,隻單單是外表,這宮裏隨便拉個人出來都能勝他幾分,更別說後宮的娘娘主子,新近宮人,都是連他這樣的閹人見了都忍不住失神的絕色啊,可偏偏陛下就隻把他一人給寵上天,不得不說,那人的手段著實不凡。
    劉庸想得入神,宣帝喚了他兩次不見回應,便有些不耐煩,提聲道:“劉庸!”
    “哎?是!”一見宣帝烏黑的臉,劉庸腿一軟,險些跪倒,小心翼翼道:“陛下?”
    宣帝冷冷一哼:“前日獻上來的冰肌雪骨膏找來,給他送去。”
    “是。”劉庸弓著腰,輕拭額上的冷汗,心裏終究是納悶的,這樣不放心,怎的就不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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