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秦蘭風看來，錦繡坊老板換不換都沒影響，一切照舊便可，即使來人是和他不大合式的楊廊也無妨。可本來很簡單的事情，楊廊偏偏找個許多旮旯彎裏的話來說，硬是耽擱個多時辰。雖然他提出的那些邊角問題，讓見多識廣的何管事也十分讚賞。
    “那就這樣吧，都按照我們剛才說好的辦，如果今後楊老板還有什麼需要的地方，盡管和我說，錦繡坊和秦氏田莊還是生意場上的夥伴。”蘭風站起身說場麵話，心都飛到外頭去了。要知道待客之道是要對朋友的，楊廊歐陽名劍就罷了，但曉生梁妙可是令他上心的人，自己請了別人來，又不去好生招呼，這怎麼行。
    “好說，秦三公子可要記得今日說過的話啊，楊某是真心把你當朋友看的。”楊廊極為認真地說，竟然把平日間的邪魅與調笑口吻全部隱去，連蘭風也幾乎要被他吸引了。
    歐陽名劍瞧著蘭風看楊廊的眼神，有點不樂意，朋友妻不可欺沒聽說過啊，雖然他還沒追到手就是了：“啊廊，說好了我們就出去透口氣吧。”
    “也是，相比張公子梁公子在外麵等很久了。”
    你還記得有這兩號人物啊，蘭風心裏小聲誹謗，我還以為你七老八十過目即忘呢！
    楊廊扇子長袖一甩，又恢複了那個讓人牙癢癢的笑容，他怎麼不知道秦蘭風和歐陽名劍在想什麼，弄下錦繡坊是他在蟄洲的第一步，今後的戲，可少不得秦家人。
    幾人相互讓著出了屋門，蘭風頭件事當然就是舉目四望尋找張曉生，可是眼前這位婦人是怎麼回事？
    “三少爺，這是幫田莊紡棉花的丁大娘，來跟您要點桑白皮。”站在門外的小廝和田莊的人很熟，早就聽婦人說了事情，看見秦三少出來，不等他問，馬上伶俐地說道。
    “桑白皮是什麼東西？”蘭風有點搞不清他說的是什麼，什麼白皮……
    胖胖的女人有點討好地笑，跟著解釋道：“三少爺，我家兒媳婦昨天生產了，想跟您討點桑白皮，哎，就是在桑樹根上削點皮，合了白瓦瓷煮水給她喝。”
    “那你自己去削吧，要多少都行。”雖然不懂桑白皮有什麼用，白瓦瓷又是什麼來曆，他還是應允了。人家要點小物什，不算什麼，何況是給產婦喝的。
    “大娘，不知什麼是白瓦瓷呢？”楊廊不恥下問。
    “哦，白瓦瓷啊，就是平日裏摔碎的白瓷碗，撿了碎片回來。桑白皮合著白瓦瓷是我們的土方，女人產後下血用的。”看到這年輕的公子向她詢問瓦瓷，婦人一副高興的模樣。
    蘭風還要急著去尋曉生，吩咐道：“何管事，這裏你也不用跟著了，著人領這位大娘去弄些桑白皮，不可輕慢了。”又轉頭對楊廊說：“楊老板，後會有期。歐陽兄，要是你也同楊老板去錦繡坊，我就不送了。”
    “三少哪裏的話，我可還沒打算走，生意場上我們是夥伴，生意場下我們還是朋友啊！您不會轉眼間就把我給拋開了吧？”不同於歐陽名劍的急欲解釋，楊廊不緊不慢地笑說。
    “你……楊老板這話見外了，蘭風怎會不把您當朋友看？”不生氣，他必須告訴自己不生氣，吞咽一口唾沫，蘭風輕輕笑了，“楊老板要是喜歡秦氏田莊，大可以在此好好休養，蘭風定提供住宿，憑錦繡坊與秦家的交情，不會虧待了您。”
    楊廊摸摸下巴：“三少還是像以往那樣稱呼我為楊廊便好，楊老板這樣的名號，我可受不起啊！”
    懶得再和他周旋，秦蘭風嘖一聲，不耐煩地撇撇嘴，找曉生去。和這種無賴說話，實在汙了心情。
    然而他左看右看，都沒有發現曉生他們幾個人，招來剛才答話的小廝一問，說沿著菜園子裏的水溝，往上去了。沒有辦法，隻好皺眉跟上。
    其實秦蘭風對張曉生的感情，頗有點奇怪。一方麵他想對曉生好，像哥哥照顧弟弟一樣，極盡自己的能力讓他歡喜，什麼都兩人對半分；另一方麵，他又有些依賴曉生，會不自覺地想靠近，想借曉生的聰明來幫他解決困惑。抑或者這樣說，曉生就是睿智長者與溫順親人的並存體，這種仿佛有治愈能力的氣質，深深吸引了他。
    這次耍小聰明把他哄騙過來，本來自己有把握讓他在蟄洲玩得盡興，沒想居然被祖父擺上一道，這就是螳螂捕蟬黃雀在後，果然狐狸還是老的狡猾。
    真希望他在田莊也能高興，自己抽不出時間陪他到處去走，千萬別一個無趣，打道回了翡城。
    蘭風滿腹心事離開時，歐陽名劍本來想跟上的，可是他腦海突然閃過一個不好的念頭。這個想法像一道雷，劈頭蓋腦炸開在他眼前，逼得他硬生生停下腳步，望向楊廊，眉心糾結成川字。
    “怎麼？”眉一挑，楊廊玩味地看著欲言又止的歐陽。
    “你買下錦繡布坊，為的也是那事？”他終於問出聲來，將內心焦慮盡數擺在臉上。
    “那事是哪事？”
    看著楊廊刀槍不入的太極拳，歐陽名劍有點失望和低落：“啊廊，你我兄弟十多年，你別拿對外人的那套來對我。”
    “正因為是兄弟，才希望你不要知道。”稍微正色地直視歐陽，楊廊一字一句說：“你看上秦蘭風，我可以幫你。我的事，你最好不要打聽。”
    他退一步，試探問道：“你確定不會傷害到蘭風？”
    “你上陣殺敵時，能確保不傷到對方主帥營裏的小卒？”想也不想地反問，堵得歐陽名劍啞口無言。他們倆人都知道，上麵下達的任務是必須要完成的，在整個過程中，誰也不能預知會否出現出差錯。
    “我會盡全力保護他的。”垂在身側的右手緊緊握拳，歐陽名劍目光堅定地看著楊廊。他們結交多年，他相信楊廊不會那麼狠心，更相信自己和楊廊相比，不會差。
    “即使有朝一日要我們兄弟反目？”他故意問道，殘忍地凝視聽了他這話後不知如何是好的歐陽：“……你要記住，就算你要和我對抗，也不可能跟上麵那人過不去。我是一個人，你、是一大家子人。”
    歐陽名劍仿佛一瞬間丟失了所有勇氣，雙唇發白微顫，他確實沒有任何籌碼奪得蘭風的安全。
    拍拍歐陽的肩膀表示安慰，楊廊無聲地笑了。仰起頭，天空一如既往的美，隻是不知屬於他的那方在哪裏。做那麼多，也不知能否得到他的回眸一顧。如果解開九連環的最快方法，是不顧後果地折斷，那他又該怎麼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