翡城夜話第一卷:望月笑 第三章:青小榆錢香水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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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看完梁妙送來的信後,曉生就開始不動聲色地收拾行囊。當時他還奇怪為什麼梁妙不自個到他家把事情跟他說一聲,非得神叨叨趁他不在把張什勞子帖拿到書鋪,原來是自作主張應下別人的約了。說是別人,其實曉生也是認識的,就是一年前在翡城書院上過課的秦蘭風。
說起這秦蘭風,不得不說是個神人,這家夥明明滿肚子學問,卻隻是四處廝混,當時來翡城書院上課,也隻是因為聽人說起這裏四季分明,尤其一城的青石煞是好看,如果能住上一年,實在是件美事。仗著家裏有錢,自己又是老幺沒有繼承家業的負擔,真個跑來住了一年。後來跟著同個先生教的梁妙認識了張曉生,隻要天氣好的日子,必定翻牆跑出書原來找曉生玩,或者是摘榆錢、賞桃花、泛蓮塘,或者是看紅葉,聽雨聲,圍爐火,反正隔三岔五光臨書肆或者張宅。托他的福,書肆那段時間的花樣子賣得特別好,小姑娘們都願意紅著臉來看幾眼這個傳說中的英俊少年。隻是後來被喬老先生發現了,曉生就苦了。老先生剛開始以為是張曉生不學無術引得自己的學生無心向學天天出來混,後來看到曉生長得眉清目秀更是懷疑他帶壞了秦蘭風,兩人之間有點什麼關係,一旦秦蘭風在學院失了蹤跡,第一反應就是往曉生這跑,眼睛賊賊的還不住往他屋裏裏間看。曉生看著好笑,也沒怎麼地他,不覺得自己被冒犯了。倒是後來喬老先生終於發覺這罪惡的苗頭都是秦蘭風,老臉一紅,對曉生的態度明顯轉變了。現在筆壞了也老是送過來黏。
其實張曉生一直搞不清喬老為甚不買幾支新筆,照理說書院給的銀子也不會太少啊。直到後來在幫他用桃樹脂黏筆頭的時候,不經意看到筆杆靠下的位置都有行小小的字,看不大清,隻隱約認得一個贈字。看來是極珍重的親友所贈。
這次要出門,曉生專門跑了一趟書院,把喬老所有的筆都拿來檢查了一番,還將他散頁了的書業拿來,讓金櫻給他細細穿了牛筋固定。
以前秦蘭風在翡城的時候,常給張曉生、梁妙提起蟄洲。說起那裏的水,浩浩湯湯一大片一大片,望不到邊。近岸的地方有細沙灘,有些地方長滿了高高的蘆葦,一到秋天那白色的蘆花就飛起來,很有些遼闊的味道。那兒的水草也很好看,站在近水的高台上,往下看下去,眼睛好的話可以看到水草輕輕地隨著波浪搖動,和風中的垂楊相比更顯得柔軟可親。又提起那兒的水鴨子,有幾十種入菜的方法,尤其是水鴨茶樹菇湯啊,想想就覺得甜。風大天冷的日子喝上一盅,簡直美到心坎裏去了。更有一條清水河穿過翡城中間,每到晚上就有些遊船畫舫、小舟蓬船在水上漂浮,歌女的嗓音更是令人迷醉。很多次提起後,讓淡然的曉生也生出了想去看看的衝動,於是秦蘭風拍著胸膛說,等少爺我回了蟄洲,第一件事一定是請你們倆去好好住一段日子,領略一下咱蟄洲的好。雖不比翡城的溫雅沉穩,但絕對是能讓人流連的好地方。
想起那時候梁妙的眼神,張曉生心裏狠狠鄙視了他一番,這廝估計那時候就鐵了心要去蟄洲了。現在終於等到秦蘭風的邀請,還不趕趕地答應了?
把手裏最後的一遝書紙捆好放進木櫃,又不放心地打開藤箱瞧瞧裏頭的物什,把衣箱裏春夏的衣服取出幾套裝了,銀票也小心疊好放入懷裏。就算可以了,現在隻需要等著梁妙來找他。
他昨兒趁吃飯時間去了一趟方叔家,跟他們說了下要出去的事,讓方叔幫忙照管一下書肆,這段時間掙的錢除去成本之外就全部給方家。方坤的爹娘都是老實人,尤其他爹,實實在在是個漢子,聽曉生這麼一說可就不樂意,大手一揮“秀才你這樣可不成,我們本來就對你讓坤子去你鋪裏賣書這事感激得不行,你又每個月給他那麼多月銀,他小子還是個不讓人省心的主,也不知道你暗地裏給貼了多少。你要出門,我幫著照看是本分事,怎麼能要你的錢!不單隻你鋪子,還有你宅子,我都會好好給你看著。你就放心去,什麼時候回來保準這裏都好好的,和你沒走開過一樣。”曉生也沒推辭,感謝了方家,禁不住挽留又吃了頓飯,暗想從蟄洲回來一定得給方叔帶點什麼才行。
金櫻這幾天明顯就好很多了,雖然還是不多說話,站得也離他遠遠的,但起碼沒抖。早知道說這麼幾句話她就寬心,曉生一定早早地說了,這不以為她自個會想清楚麼……誰知道也是個一根筋的。這怎麼行哦……
想他自己雖然一副白衣飄飄的書生模樣,但肚子裏還是有幾根花花腸子,能計算些事情的,雖然人懶了點,隨便了點,自甘平凡了點,可還是能吃飽穿暖的。所以說人還是要鬼一點好啊,像他這樣,小奸小忠的,生活多有趣。裝模作樣小小歎息一聲,肚子也餓了。
等吃了飯,一個人慢慢溜達到書院外麵的榆錢樹下,抬頭盯著剛長出來的榆錢,心裏覺得有點可惜。書院還是那個書院,從紅色大門進去,就一棟兩層的屋子,滿院子的青竹、寒菊,靠近院牆的位置有一株老梅,瘦得跟七八十歲行將就木的老人一樣,院牆修得很高,從外麵看隻能見到第二層以及屋頂,長得高的鳳尾竹斜斜伸出去幾枝。要不是他懶,也想學秦蘭風來這住個一年半載,書院或許比外麵自在的生活,更顯得充實與單純吧。
今天碰巧是書院的學生休半月假,人很少,隻有幾個不回去的學生在這各自看書。守門的老人因為認識曉生,自然放他進來耍。把書筆從袖袋裏掏出來恭恭敬敬送到喬老屋裏,被老人勉勵了幾句,誇獎了幾句,弄得臉都紅了,忙辭別了往回走。
還沒到家就聽到梁妙大聲喊他名字,抬頭一看了不得,這家夥居然爬上了足有五丈高的水桐樹,攀在上麵掰水桐花枝。樹下麵金櫻小小聲在勸他下來,聽聲音差不多要哭了。梁妙自然是看到曉生回來了,在上麵雙腿夾著樹幹,揮著一隻抓了花枝的手打招呼,露出雪白的牙齒,好不得意。
曉生也是乍一看被嚇到了,但懶得理他,隻看著金櫻說“哭什麼,摔死了活該,這樹長在咱家院子外麵,摔死了也怪不得我們”上麵的梁妙一聽他這麼絕情,更是氣焰囂張了,將手頭的花一枝一枝往曉生頭上扔,邊扔還邊調侃:“哥給你花戴啊,曉生別氣,哥馬上就下來,絕對摔不著,你的小心肝兒好好放肚子裏哩。”張曉生咬著牙想怎麼不摔死他呢,這個禍害。甩掉衣服上沾到的花瓣,自顧自進了屋。金櫻兩頭看看,還是跟著自家公子進去了。剩下梁妙一個掛在樹上,隻好七手八腳爬下來。
等他下來,曉生也剛好從屋裏再次出來,沒來得及高興,手裏就被塞了一把竹掃帚。隻得認命地清掃院裏被他扔下來的東西。那天他也是太歡喜了,一收到秦蘭風的信,就大筆一揮寫了幾個字交給對方派來的人帶了回去。等回過神來才想起根本沒和曉生商量,要知道人家請的可是兩個人啊,隻是信封上寫的是書院的地址,所以直接到了他手上。
這不閃閃縮縮地把看過的信又送到曉生鋪子了麼……誰知道他看了之後二話沒說又重新擱在櫃子上了,也沒對方坤有任何交代。捱了幾天,隻得自己親自來探探口風。該怎麼開口說這事呢?真是頭疼啊。
金櫻屋裏倒了茶,沒看到張曉生,猜他在外麵,就用茶盤托了出來,連帶著還有梁妙的那份。曉生默默取了茶,瞪著梁妙自來熟地也端了一杯,也拿他沒法子。瞅眼金櫻還站著,輕聲說:“我要出遠門,你要想跟就去收拾幾件衣服,不想跟就留在家裏。”金櫻沒反應過來,梁妙可是樂翻了。
一副義氣衝天的模樣,勾著張曉生脖子就開始拍自己胸膛,許諾到了蟄洲一定不會虧待他,想去聽曲就去聽曲,想去吃水鴨就去吃水鴨。等他知道張曉生早就整理好東西了,更是撒潑胡鬧說早知道就不給你掃院子了,我在家連掃帚子都沒摸過,我爹娘哪舍得我做這些活啊!被張曉生輕輕一踹,又不客氣地想要踹回來。兩人打打鬧鬧一陣子,他忽然想起自己可是什麼都沒收拾啊,鬼叫一聲把手裏的空茶盞推到曉生懷裏,邊往家跑邊回頭喊:“明兒趕早啊,趕早我就來接你”,突然被一塊石頭絆了腳,差點跌個狗吃屎。
看得金櫻想笑又怕笑,擔心他摔著了又覺得這人真是活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