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迅速地站了起來，貼近了欄杆幾分，也不再去顧跪著的娘親，眉間一挑而問：“赫連嫣然，你今天來，不會隻是來瞧我的笑話的吧？”
    “嗬嗬……”可是嫣然卻笑了幾聲，道，“今日，我，哦是本宮前來，就是來看看上官小姐的笑話的，怎麼，不可以？”
    她仔細瞧她說出此話的神色，辨別著話中真假。她眉目張揚，將那得意盡顯，想來話是屬實，我不由冷笑出聲：果若是我看高了她。
    不知為何，在我眼中的赫連嫣然，即便有著那花色容顏好，可無時無刻透露著幾分小家子氣，她心中所謂計謀，她眼中所含挑釁，大抵我是看不上的。
    我以為她今日來，斷然有著什麼重要之事，可原來不過瞧一場笑話，用她的華貴映襯出我的淒涼，滿足她的得意。
    “上官紅薔，現在，你又有何資格這樣瞧著本宮？”我的冷眼相瞧將她惹怒，她一甩袖，布料斯磨出聲響，生出了幾份威嚴。
    我不去理她，隻是斜著眼瞧得更輕蔑，看她的怒氣更盛，卻無法奈我何的模樣心中痛快。
    “你你……現在我是長天的皇妃，你還有什麼資格跟我鬥？你到底……到底在笑什麼，本宮命你……不準笑！聽見沒有！”她說得氣極敗壞。
    可她越是如此，我越是將笑聲蔓延開去，看著她捂著耳朵的模樣覺得心中痛快，驅趕過那連續幾日的心中陰暗。
    “薔兒，不要笑了！”可這個時候，娘扶著鐵欄站了起來，移到了我的麵前，聲音不大，可竭盡了全力，抖動著身軀，仿佛扶著欄的手一鬆開便會倒地。
    我瞧著娘麵龐上的溫柔消失殆盡，取而代之是那從未有過的怒目，一時不知究竟發生了何事，笑聲冷了下來，扶住了娘親，慌忙問：“娘，你怎麼了？”
    我不笑了，娘彎腰喘氣的當又開始咳了起來，嫣然捂住耳的雙手拿開，滿意麵前一切：“上官紅薔，沒想到你也會有今天！”
    她沒想到，我也沒想到。
    我拍打著娘親的背，牙關咬得咯咯作響，聽著嫣然的喋喋不休：“雖說你娘親是個作踐的舞女，但畢竟你也是上官將軍的掌上明珠，從小身嬌肉貴，這牢飯怕是吃不慣吧！”
    說著，她目光移到地上的粗瓷大碗上，看著裏麵的搜飯仿佛真能聞到惡臭般捂住了鼻子，退後了幾步，揚了揚手。
    好幾次，我皆要發作，可每一次，娘親總是拉過我的衣袖，目光帶著企盼，祈求般朝我搖過頭……隻是我的忍耐沒有令她偃旗息鼓，而是越說越得意。
    終於，我不顧娘親阻攔，截斷了她半截的話語：“赫連小姐，別忘了，那一日，我也與大皇子拜過天地了！”
    這一次的話音，瞧在娘親的份上並不重，可卻將嫣然說得啞口無言，於是我又顯露出洋洋得意的神情，繼續刺激道：“皇妃今日可別得意！雖說赫連小姐年紀比薔兒大，但保不準要叫薔兒一聲姐姐，誰叫薔兒前入門了呢？是不？”
    “你……”她今日是在瞧笑話，並沒有想到會被我駁斥得啞口無言，指著我很久之後，終於緩過了笑，道，“現在你們上官一家都被關在天牢之中，你覺得你還有可能成為長天的皇妃麼？”
    她終還不是很笨，我心中默默而道。但這些我又怎會不曾想到：“姐姐這話卻是錯了！想來憑姐姐的慧眼，也不難瞧出囚禁我們上官一家是皇上的苦肉計？目的是為了引那華辰國的暗士出來，好一舉殲滅了罷了！”
    我的話，真假摻半。我知道憑著爹爹在朝中地位，憑著爹爹幾元猛將都在邊陲手握兵權，皇上萬萬不敢果真將我們上官一族滿門抄斬。但那什麼苦肉計，卻皆是我編造而出，或許皇上有過這樣的想法，更或許，皇上如此做，是拗不過皇後。
    但見我說得如此鄭重，嫣然便是瞅著我，摸不準我心中真實所想。慢慢，愁雲攏上了她的麵龐，彙聚，凝固，終於再無聲響，甩袖間便要離開。
    我心中滿意於這樣結局，可娘親見此，卻是極是激動地喚道：“嫣然……”
    平素她都喚她小姐，所以娘親的這聲喚，引來了嫣然的回轉與詫異。而我，亦是奇怪。
    可我們都來不及詢問出聲，因為娘親方才一喚太猛，此刻又一次猛烈咳嗽，腳一軟，半跪間，一口血絲又咳在了帕上。
    “娘？”這些天，我親眼望著娘親日益憔悴，親耳聽見那咳嗽聲聲不止……那接連不斷的咳咳聲，我真想替代她，隻是不可能，我隻能忍受過那樣的煎熬，祈求上蒼千萬不能讓娘親有事。
    我抬眼，看著嫣然瞧著娘親這個模樣也是呆了，忘記離開。
    我看看娘親，再望望嫣然，心中百般不願，可是……那牢獄我已然是求過……或許這是我唯一的機會。
    我不知道皇上還要囚禁我們多久，我更是不知道，當我們走出天牢那刻，我帶走的會不會是娘親的屍身。
    所以，方才麵對嫣然的趾高氣昂沒有半分退縮的我，終於垂下了頭，不敢去瞧她，抿了抿唇，終於還是開口：“皇妃，能否有一事相求？”
    我如此的可憐相正中她的下懷，已然走得有些距離的她折身轉過，玉手鐲素，上揚捋了發絲與耳垂，蘭花依舊，不緩不慢道：“剛才上官小姐叫本宮什麼？本宮耳朵不好，沒是聽著！”
    “皇妃！”我一手扶過娘親，而另一手已攥成了拳，隻是最終，慢慢鬆開，又叫了一聲。
    她滿意點頭道：“那見著皇妃是否要行禮呢？”
    “剛才已經……”我脾氣一緊，話出一半，意識到自己終是在哀求，努力柔和了語調道，“方才，已經請安過了，皇妃難道忘了麼？”
    “剛才有麼？”她眨著眼，極是無辜地盯著我，可那無辜掩藏過多少的冷笑，我們皆是心知肚明。
    我素來瞧不起她，可現在……原來，卑躬屈膝的差距不在於那一道鐵欄，而在於……一念之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