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原來，這不是最糟。
    最糟的，是在這個時刻，嫣然的父親赫連雲中怒道：“上官小姐，你手中舉著利器準備幹什麼？你將我女兒弄到哪裏去了？”
    剛才事情接連，讓我不曾反應而過，被他一提醒，才發覺拔出的匕首始終在手中握著，麵對過長空，正是刺殺模樣。
    手一抖，匕首落地，哐當一聲，那聲響驚醒了周遭眾人。
    眾目睽睽，我沒有了任何解釋，隻是害怕地張望過那些人，仿佛能瞧見他們隱藏的猙獰之笑。
    那些賓客將我包圍，我環顧而去，看著他們的質疑，失卻了素來的鎮定，最終我將求救的目光望向長天。
    可他就在我身側，不曾遠去，卻也不曾救贖。
    “丞相大人，上官小姐她斷然，斷然……”長空為我開脫，可他不知前因後果，話隻半截，接連不下去。
    或者有這份心便是夠了，可更或者，這件事從頭而來，便是他的陰謀。
    花瓶落了，可卻未著地，那場不知真假的刺殺便不了了之，可是，隨後而來的皇後卻是怒不可赦；可是，那個接住花瓶的人，是他的人。
    我遠遠看到皇後在皇上身畔耳語，究是說了什麼，隨後便是知曉了。
    “上官一家意圖造反，收押天牢，交友刑部處理！”當皇上做出這樣判詞的時候，我看到皇後得意之笑，也看到身上嫁衣的紅，觸目驚心。
    那是一場顯而易見的陰謀，再加上我親眼瞧見那一日皇上下令時看向皇後複雜目光和麵露的不滿，所以我並不擔心。
    但卻是傷心。
    從頭至尾，長天不曾為我說過一句話。不過一曲舞，算是犯了什麼彌天大錯，讓他不得原諒，又或者說，他從開始，便沒愛過我！
    我被這樣的念頭嚇了一跳。別人如此說，我可以說那是旁人不知道其中隱情，不知道我們情誼深厚，可這回，卻是我自己的心，問了我自己。
    我無法作答，隻是看著當初被捕時而穿的那件嫁衣，一遍便追問。
    娘親與我關在一處，瞧著我如此，不忍，暗暗垂淚。
    隻是，哭又有何用，隻是助了這天牢陰暗，讓娘親日日咳嗽。
    在天牢中的這些天，我常常想，若我沒有答應爹娘，沒有替代嫣然，今天又會如何……可是沒有如何，即便爹爹知道那是一個局，可為了萬無一失，為了他守護的大昌，他依舊會如此而做……但是娘親呢？
    天牢陰暗，分不清白天黑夜，隻見那火苗閃爍搖曳再跳動，人影交錯，娘親的咳嗽聲一次次傳來，我終究做不到無動於衷，往前相扶，可那個時刻，我看見的隻是娘親帕子上的一灘紅血。
    進了牢中，我似乎有些與娘親賭氣，未曾說過多少話，可是細細想過，卻是我連累了爹娘，若非我按捺不住，那一場陷害或許可以避免。所以，至底，仿佛是我害得體弱的娘親如此，即便我不想承認。
    “娘，你這是……”我又驚又怕，慌忙幫著捶背急急問。
    “不礙事，咳咳咳……”娘親朝著我溫和一笑，擺手道。
    話雖如此，可當我瞧見那血再一次被娘咳出，心中駭然。
    我跑去捶打著鐵欄，鐵鎖撞擊出哐當聲響，引來了牢獄。
    “官爺，求求你，請個大夫來瞧瞧吧！”我焦急道。
    隻是我忘了，這是哪裏，我看著那牢獄嘲諷的笑，心中塞了大石一般。
    我知道我的想法太過天真，可娘親的聲聲咳嗽似乎是鞭笞我的動力，那牢獄要走，我慌忙隔了欄拉住了他：“大哥，求你……”
    “別說是我做不了這個主，便是能，我又憑什麼幫你？敢在大皇子府邸行刺，怕是要滿門抄斬了！”那牢獄甩開了我的手，說著風涼話。
    皆是目光短淺小人，心中咒罵，可念著依舊要他相幫，生生將那口氣忍了下去，依舊做著最最無濟於事的相求：“求求你……”
    “薔兒啊，別喊了，咳咳，娘親沒事，真沒事……”那光景淒慘，我心知肚明，想來看在娘親眼中，也是個不好受。可是我最不好受的，還是娘親拍打著胸脯卻依舊止不住的咳聲。
    天牢潮濕陰暗，方讓素來身體不好的娘親如此，是我錯。
    枉我素來心高氣傲，可原來現在的我，什麼也做不了，便是哀求，亦無人回應。
    叮叮當當的釵環擊撞聲傳來，將我的可憐映襯的更加明顯。
    抬頭，那一襲華衣迷了我的眼，富貴牡丹由那金絲銀線秀成，針腳細密麵上，攏著那蠻腰柳葉，再往上，那雪玉成膚，明目皓齒，顰笑間，貴氣生。
    赫連嫣然來了，隻是這次，她的頭發已然攏上，簪了鳳凰朝日釵。不用言明，已經清楚了身份。
    “嫣皇妃，這邊請！”帶路的獄卒帶了謙卑，讓她而入。
    不由自主間，我將方才彎下的身骨挺直，用手拍去身上沾的稻草，匆忙間用手梳了幾下鬢發，嘴角綻笑，目光迎上。
    “嫣皇妃，因是重犯，所以……還請皇妃恕罪！”那獄卒帶了歉意。
    不過這些嫣然是斷然不會生氣的，隻是手一揮，那身後丫鬟便將早已準備好的銀票塞到了獄卒手中，齊齊退下，於是，那短暫嘈雜褪去，依舊隻餘那瑤環擊佩，琤琤入耳。
    便在這時，娘親也下了冰涼的榻，走了來，病痛使她顯得有些襤褸，我慌忙扶住，想將她扶回去，可她揮著手，執意去見嫣然。
    在娘親眼中，嫣然始終是她的小姐，小姐來，她又怎能坐得穩。
    她是那樣細細打量過如今貴為皇妃的嫣然，笑了，連連道：“好……好……”不過幾聲，又是咳嗽連綿。
    娘親的笑容由心而發，極是舒展，我瞧得明白，嫣然亦是，所以她臉色顯出了驚訝，轉瞬又生出氣勢，恨恨道：“見了本皇妃，還不行禮！”
    娘親恭敬她是小姐，可在我眼中，她不是，她非但不是，還是欺辱娘親的幫凶，所以我隻是挑釁了目光，慵懶一笑，並不下跪。
    可是娘掙脫開了我的手，恭恭敬敬地雙膝落地，磕頭道：“皇妃千歲，千歲千千歲！”
    “娘……”我能理解娘此番舉動，可又惱怒她這樣作為，慌忙想扶她，不料，娘一著勁，反讓我腳下一顛，往前一跪，算是行了禮。
    嫣然滿意笑了，笑聲震耳欲聾，聲聲回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