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日後，我將自己關在房間，整整七天。
    起初，穗兒香兒還來勸過我幾遭，可我即便是開了門，也是不搭理，她們便是投降，對視間，朝我淒涼一望，退了下去。
    我倚窗靜坐，閉眼間，聽那更漏滴答，聲音緩過，時日便流逝而去。心已然是麻木，我抑製自己不去想嫣然得意的笑臉與長天失望的目光，可越如此，他們麵龐交替出現，仿佛我能瞧見，他們並肩而立，佳偶天成的模樣。
    驀然睜眼，仰頭看那日光刺眼，眨過幾下，眼便刺得生疼，自嘲而笑間，收回目光，依舊閉眼，風拂麵，溫柔滲水。
    “篤篤篤，篤篤篤……”敲門聲又至。
    我瞧過日頭，辨別了時辰，便知道是爹爹早朝回來來看我。
    便是穗兒他們放棄，可他與娘親，卻是每日鍥而不舍。
    “篤篤篤，篤篤篤……”那敲門聲依舊，帶了急促。
    可我恍若未曾聽見，環抱過自己，把自己蜷縮成小小一團。
    爹爹不依不饒，依舊極是耐心，敲打著門框，即便不發任何聲響。
    已然不知過了多久，我裸著腳，走過冰涼的地板，將門閂而除，麵對過爹爹，淺淺一笑。
    “薔兒，你想這樣不跟我們說話到何時？”爹爹步履沉重，踏過我房間門檻，而問。
    自從那一日我從宮中回來，我便是冷待他們，至始至終，不曾說句一句話，因為……
    我想拋開一切與他們痛快吵一架，但畢竟，他們是我的爹爹和娘親，我隻是覺得好累，真的好累。
    “薔兒，你這個樣子，知道爹爹多擔心？”站立於桌前，他不曾坐，便是又道。
    我依舊是不答，隻是跟隨了入屋，重重垂了頭，似聽見，若不聞。
    “薔兒，你說句話，好不好，你已經七天沒有跟爹爹說過話了！”他話語中甚至於帶了乞求，我動容，可依舊執拗地別過臉，不去瞧。
    “薔兒，你……”他一次次由心的交談卻是被我冷淡拒絕，他的言語戛然止，隨後是重物落地的一聲“咚”。
    心一糾，轉身看到的居然是爹爹朝著我跪下。
    那一跪，膝頭重磕的不是地板，而是我的心頭，我居高臨下，那樣清楚瞧見爹爹發間的絲絲白發——女兒不孝，卻是讓這樣一個馳騁疆場，便是被捕也一身傲骨的男子，舍卻了男兒膝下有黃金之語，卑躬屈膝。
    “爹，你這是幹什麼，你起來，你起來……”我拚命去拉，去扯，我慌亂了手腳，自小到大，我從來不曾見過爹爹會是這般模樣。
    可我憑我氣力，又怎麼拉起爹爹呢！
    他便是那樣跪著，但雙手握過我的手，我腿一曲，亦是跪倒，眼淚流到了嘴中，酸澀的苦。
    “薔兒，爹爹對不起你，那是……爹爹故意……”他的話應證過我的猜想，我仰著頭，拚命想讓淚水回落，可是他還是那樣不聽話流出。
    皇後與舞姬的故事，爹爹娘親怎會不知，可是，待得那日他們聽到我準備起舞一曲時，誰都不曾阻攔，皆是盡心盡力助我準備。
    他們那樣忙碌地幫我，為我不是助我成為長天之妃，而是將我從那樣一個位置拉下來。
    所以，我以沉默以示我心頭抗議，發泄我內心痛苦，可不曾想，會讓爹爹如此。
    曾經意氣風發的大將，一下間，蒼老了歲月，眉梢眼角的瀟灑夾雜了時光的鐫刻，他是老了，為了我的事，心力交瘁間，更老了幾分。
    “爹爹，為何……”我如此而問，可卻又分明知道答案。
    他不想我成為長天的皇妃，不想我卷入宮廷的爾虞我詐，不想我舍棄無憂快樂……
    可是這些，從我心歸屬於長天那一刻起，我便是不能成為他的皇妃，亦是學會了明爭暗奪，忘卻了快樂……
    娘親說得或許沒錯，何謂愛情，不是漫天薔薇飄，而是刀山火海苦澀鹹。
    “薔兒，忘記大皇子吧！他不愛你，他對你的好，說要娶你為妃，為的隻是要爹爹助他們奪嫡！他對你的好，隻是利用而已！薔兒，你醒醒，爹爹不想看你以後淒慘下去！”爹爹終是站起，帶了激動與憤恨，也不怕下人聽著，便是那樣直直而語。
    其實，那樣的原因，我在心底間想過千遍萬遍，可我不願去承認。但是今日，遮蓋著那層原因的薄紗，卻是被爹爹挑開，他那樣清楚明白的將一切事實說出，忽然間，我覺得自己不能去相信。
    “你之所以這麼做，這麼說，是因為若我成為了皇子妃，你便必須做出選擇，你覺得為難了，是麼？所以，你才這樣詆毀大皇子，對不對？對不對？沒想到你那樣自私自利，為了自己卻毀了我一生的幸福！”我那樣害怕，脫口而出，隻是話出口，麵對著爹爹不敢置信的目光，忽然覺得，我錯了。
    可話出口，收不回，我訕訕間，抬起眼瞼，可一眼望去的，全然是傷痛。我不敢再瞧，假若不見，四處張望間，聽爹爹淒涼聲響：“薔兒，你怎麼如此……”
    我不敢再聽，更害怕現在的我是否還會說出旁的傷害爹爹的話，所以他開口，我轉身，逃也般地跑出了屋子，一直朝著那巷子口而去。
    不曾著鞋，腳底冰涼，那些石子又將腳烙得生疼，可我不管不顧，一口氣，跑出了將軍府，置身於熙攘人群，聽著他們的嬉戲歡笑聲，感覺自己如此落寞。
    腳步緩了，便能覺著疼了，一瘸一拐間，我漫無目的而走，不知不覺，盡是拐到了兒時的那條巷子，隻是現在的那空空蕩蕩，唯有幾株叫不出名的樹孤單佇立，沒有玩耍的兒童，沒有肆意的歡笑。
    我凝望去，仿佛又能瞧見當初的我，意氣風發間拿著彈珠與人比試的場景，能瞧見我不服氣的與長空拉鉤比試的場景……垂著淚，便是笑了。
    “怎麼，想他了麼？”我陷入回憶，又哭又笑時，身後一個聲音傳來，我一驚，慌忙揩去眼淚，轉身，一瞧，竟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