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是一個定睛，借著正好的月色，我萬萬不曾想，會是他——司馬長天。
    我鬆懈下神經，可又瞧著他一身夜行之衣，忽覺不對，慌忙朝外張望了幾下，所幸無人發覺，匆匆將窗關了，方緩了一口氣，轉身麵對，瞧他怔怔望我，臉有些發燙，低頭給他請安。
    窗戶關了，那月色便隔了窗紗而入，又淡了幾分，朦朦朧朧間隻能瞧出個大概，隻是氣息漸近，他卻是將我扶了起來，手心滾燙，烙熱我的心。
    我想抽手，他卻是拉得極緊，那夜色間，我瞧不明他的神情，可他卻好似能將我瞧個完整，摩挲過我的雙手，摸索過我掌心的結疤，問我：“疼嗎？”
    便是受傷，也隻能怪自己練功不精，有何疼痛之說，隻是真正痛楚過的，不是手，而是心。
    所以我不答，隻是更加用了勁道地想將自己的手抽回，他便是更加強了勁道將我拉住：“紅薔，你……”
    手打了滑，我終是掙脫開去，可也便是雙手相離的那一刻，他從背後環住我的腰，麵龐擱了我的肩，溫暖的氣息便散在我的脖頸，帶了酥麻，再不敢動彈，卻是聽他又道：“紅薔，你在生氣，是不是？”
    我似乎在生氣！可這個氣，我從何而生？為何而生？為誰而生？
    他如此動作，讓我話語不甚流暢，便是兩個字，也變得磕磕碰碰：“沒……有。”
    “紅薔，對不起，日間那麼多人瞧見，我不能偏袒，原諒我！”他沒有絲毫放開我的意思，便是這樣，在我耳畔竊竊而語，仿佛帶了寵溺。
    他是皇子，本不需要向我解釋，我有些受寵若驚，下了極大的決心，終是將自己的雙手覆於他的雙手之上。
    那一刻，我本亂成麻的心回歸平靜，那所有塵囂漸漸靜寂，隻是又一次盛開過滿藤架滿藤架的薔薇花，花影中，他佇立而笑，與我伸手。
    我有些委屈，開始抽泣，聽著他慌亂而言的“別哭”心中越是甜蜜，可眼淚卻也越是洶湧。
    “別哭了，莫不是你要將守園的侍衛引來，將本皇子當刺客抓走才肯罷休？”他擁得我更緊些，拍拍我的手，半是哄騙半是威脅地與我道。
    我撲哧一聲破涕為笑，隨即便也聽到了他舒心的輕笑。我道：“那你為何半夜這般前來？”
    他刮了我一個鼻子，卻沒有回答剛才的問話，隻是自顧自的說道：“還記得第一次見著你，你耍得一身好劍法，紅衣翩躚，笑聲銀鈴，融了滿院薔薇，我便驚歎於你若那九天的仙女；隻是沒想到，這樣美的仙女卻是愛捉弄人；我便是想，你是個特別的女子，我要去守護的女子！”
    那一段話，說得我心撲騰亂跳，他所說的每一個情節每一個片斷，現在回想，也曆曆在目，我曾以為，一切隻是在我的記憶之間，卻原來，他也都記得，記得清清楚楚，半點不差。
    “可是今天，我卻是沒能保護你，讓你受委屈了！”他深情而道，讓我動容。
    淚痕已然是幹了，可他委屈二字說出，我便又是覺得心頭憋屈，嗚嗚而泣，問他：“今日這件事，不是我幹的，是……”
    “我知道我知道……”不等我解釋，他擁得我更緊，仿佛他鬆手間我便能消失一樣。
    我含淚傻傻的笑，旁人誤會眼光異樣又有何幹係，隻要是他信我，便是足夠。
    見我緩和了心境，他似乎想起了什麼，鬆開我，從懷中掏出一個瓷瓶，遞於我道：“你手上受傷了，記得擦藥！”
    尋常的瓷瓶，但卻包含了長天的千言萬語，掌心之上，隻覺沉甸甸，但不知為何心念一動，卻是問：“這裏麵是祁連山的金瘡藥麼？”
    “是啊，若是抹上，想來怕是好得快些。對了，你平時也要注意了些，別留了疤痕！”他囑咐了我幾聲。
    月影又移了些，他於我道：“天色不早了，我該走了！”
    我本是要留他再待會，可撫摸過手中瓷瓶，還是點了點頭，眼睛已然適應了黑暗，目送他望窗戶而去，可已然至了窗口，不料他卻是折返，在我還未反應過來擁緊我：“紅薔，成為我的皇妃，我等你！”
    我木訥訥地任他擁緊，鬆開，離去。
    仿佛一切隻是一場夢，隻是開著的窗欞告訴我，這不是夢，手心的瓷瓶也告訴我，這不是夢！
    我關窗、點燈……明暖的光輝揚灑過屋子的整個角落，我端坐於明鏡前，撫摸著自己微微泛紅的臉頰，淺淺一笑，但最後還是因了掌中瓶而凝固。
    我攤開自己的手，那結疤已然好了大概，再彎腰，拿出家帶的匣子，裏麵亦有著一個普普通通，繪著一汪清泉的瓷瓶——那是長空所贈。
    兩個瓷瓶，一樣的冰涼徹骨，一樣的大小，一個繪了遠山，一個繪了清泉，一樣裝了祁連山的金瘡藥……
    並排而擺，靜靜而瞧，我有些奇怪有著如此舉動的自己，方才瓷瓶落手的那一個瞬間，我那樣清晰的想起了長空的笑，我再伸手，從木匣深處探出了那一塊鐫刻了“空”字的玉佩，凝望，那虛無縹緲的聲響不停地傳至我的耳畔。
    愛長空……不要愛長天……
    那樣的話語，終是讓我對如此長空心生厭惡。
    我便將那清泉瓷瓶攜著玉佩統統扔回了木匣，再看手上大好的傷勢，恨不得將之前所塗的藥末皆弄個下來。
    再度靜默下來，長天的聲音驅散開那女子的冷音：“紅薔，成為我的皇妃，我等你！”
    娘親或許說得對，即是喜歡了，便沒有了膽怯，沒有了對錯，我既然跟隨著那一眾女子前往了這宮廷深邃，便已然放開了一切，全心全意成全我的愛戀。
    我要成為他的皇妃，他說讓我成為他的皇妃。
    我將木匣扔回櫃子鎖緊，眼不見心不煩，安然入夢。
    夢中，雲霧繚繞，有著一位男子，挺拔修長，深情喚著我的名，等待著我來到他的身側，伴著他，一身為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