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外，街上行人還不多，清清冷冷，隻有一些賣早點的小店或者小攤販蒸著熱騰騰的早點。追了幾步，顏俊要找的人早已沒了蹤影，深吸了口氣，他甚至都沒有片刻的思考就直接跑去了畫小樓的家。果不其然，剛到街角就看到了蕭瀟將要關上門的身影。移步上前，顏俊一把就推住了畫家的大門。
    “對不起。”抵著門對上蕭瀟波瀾過後的眼神，顏俊輕聲先道歉。
    門縫裏麵，蕭瀟臉上什麼表情都沒放，和他對視著僵持在了原地，一直到身後一個詢問的聲音傳過來：“蕭瀟，是誰？”
    聽到聲音，顏俊沒有移開目光，卻立刻換上了一副笑臉，然後果斷地順勢用力推開了門。越過蕭瀟看到他身後的畫小樓，他的眼裏多了幾分探究的神情，搶著說道：“佐藤小姐，一大清早就來叨擾，真不好意思。”
    畫小樓用餘光詢問地看了看蕭瀟，認真地打量了一下顏俊，見他這副陣仗，片刻後也隻能笑道：“早啊，顏先生。”然後又讓開了半步，“既然來了，就請進來坐吧，如果願意，也請一起用早飯，不需要等很久。”
    “那我就不客氣了。”顏俊也沒什麼不好意思的，閃身便擠進了門，轉身關上，一邊還歎道：“早上空氣真涼，還是屋裏暖和。是吧，蕭瀟？”
    蕭瀟站在旁邊看著他進屋還完全不拿自己當外人，抑製住嘴角一閃而逝的笑，隻是站在門邊哼了一句：“是啊，真是冷。”
    畫小樓輕輕咳嗽了一下，完全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麼。剛才蕭瀟來敲她的門她就已經很意外了，她還以為他應該已經按原本的計劃跟著沈昀走了，可沒想到現在他重新又回來了，還在下一刻把顏大少爺又提溜了出來。看這兩個人暗槍暗箭的，她此時已經產生了一種想撤退的衝動。不過這麼一來，她大概就已經明白發生了什麼，隻停頓了少許時間，她就在心裏暗暗做出了決定。不動聲色地走到沙發旁邊請他們坐下，畫小樓微微揚了揚嘴角，對著蕭瀟笑道：“怎麼，這麼快就找到住處了？”
    嗯？聽到這話蕭瀟愣了一下，這話怎麼沒頭沒腦的，剛才在門口，她不是說……看到畫小樓對著廚房使了個眼色，他跟著轉過了頭，然後又聽畫小樓道：“你放心，我不會有什麼想法，既然已經決定離婚了，說到底，好聚好散吧。”
    這句話裏蕭瀟隱隱約約能感覺畫小樓想傳遞什麼，但是他還是有些糊塗，更不知道下一句茬應該要怎麼接，倒是一邊的顏俊反應了過來，他也看了一眼廚房，正巧撇到了姆媽經過地身影。他笑道：“佐藤小姐，他現在暫時就借住在我那裏，嚴格算起來，我們還都算是租客，至於介紹他來的房東先生，不用說想必您也認識？”
    畫小樓抿嘴笑了一下，點了點頭，問：“那麼我沒猜錯的話，今天蕭瀟就是來拿行李的，對吧？”
    蕭瀟此時已經是完全被身邊的那兩個人帶著走了，隻得點了點頭。如果話說到這個份上他還不明白，那他大概也活不到現在了。畫小樓已經完全不相信他，也更不需要他插手任何事，而她自己的後路大概也應該已經想好了。之所以不讓他說出口，看來是對這個姆媽也已經無法信任，隻能閃爍其詞，步步為營。對於他們而言，因為感情不和而離婚，這種分開方式大約是最說得通的了。
    見蕭瀟明白了自己的意思，畫小樓放下了心，她道：“那麼，你就自己收拾吧，如果有什麼我能幫忙的，盡管提就是。”
    蕭瀟要收拾得東西其實不多，他很少給自己添置什麼，也少有閑情去享受什麼，說真的，那段時間顏俊不在，他幾乎就是一個不會生活的人。規置下來，他的東西裏最有意義的，也就是那把一直陪著他的斯特拉底瓦裏。蕭瀟不知道自己是用一種什麼樣的心情陪著所有人吃下那一頓早飯的，其實，這一切不正是他長久以來所期盼的嗎？可他隻覺得在整個過程當中，所有的事情都不太像是真的。一直到顏俊幫他提著為數不多的東西一起離開了那個他呆了五年之久的地方，他才忽然意識到，或許自己在過去的日子裏，真的辜負了生活太多。
    走在街道上，畫小樓那張淺笑的臉還沒有完全從他眼前消失。一陣冷風吹過，他回過神，幫抱在手裏的蕭憶把衣服又往緊裏裹了裹。看著那張還在熟睡中的小臉，蕭瀟不知道畫小樓把蕭憶交給他的這個決定究竟對還是不對。更不曉得過一會兒要怎麼跟他解釋自己和畫小樓的事情。他隻能輕輕地歎了一口氣：“乖兒子，看來，以後隻能是我們相依為命了。”
    這句話雖然歎得不響，還是傳進了顏俊的耳朵裏。安然地走在旁邊，他麵上沒說什麼，可是心裏一陣失落感猛地湧了上來。蕭瀟現在肯跟著回來，全是因為畫小樓那樣說了吧？如果今天畫小樓說希望他留下來，他會不會考慮？果然早上的那兩句話，不管自己是有意還是無意，都似乎把蕭瀟推得更遠了，事實上，他站得原本就不近。
    可他轉身便把那種念頭壓了下去。在感情裏，即使卑微，他也不會退後，如果已經確定了結果，過程怎麼都好。
    “顏大哥？”就在離家沒幾步路的一個早飯鋪子旁邊，一個活潑的聲音傳進了顏俊的耳朵，叫住了他和蕭瀟。而此時這個聲音的出現，讓顏俊一個勁兒地想翻白眼。無奈地回過頭，他重新換上了一副笑臉：“喲，是許大小姐，真巧，怎麼這麼早？”
    許翩然正坐在車後座，探出頭對著他笑，注意到蕭瀟，臉上露出了一些吃驚。她開門下了車，看來是不打算輕易放過這倆人了。走到抱著兒子的蕭瀟身邊，她好奇地把頭伸了上去，輕輕地問道：“蕭先生，這就是您的兒子？”
    “是啊。”蕭瀟點了點頭，感覺到兒子不滿地皺起了眉頭，幫他調整了一個舒服的姿勢。
    “真可愛。”許翩然還是小孩兒心性，一高興就忘了矜持，看到蕭憶的表情這才意識到自己不能吵了小孩兒睡覺，她又把注意力集中到了顏俊身上，這才反應過來存在的問題，脫口就問道：“你們怎麼會在一起？”然後又想起什麼似的撂長脖子往四周看了看，又問道：“奚適呢？怎麼沒在一塊兒？”
    “小丫頭片子，”顏俊笑著打趣道：“怎麼沒在人跟前就直接喊名字了。他去打理自己的生意去了，暫時不在。”
    “是嗎？”許翩然撇起了嘴，看到顏俊手裏的行李又問道：“這是什麼？”
    “蕭瀟的東西，他暫時要在我那裏住一段時間。”
    “啊？”許翩然愣了，他們已經熟悉到那個份兒上了？不對啊，還有佐藤小姐呢，沒道理夫妻不住一起倒和其他人住一起呀。
    “許小姐，我們離婚了。所以蕭某隻能暫借奚先生的房子。”蕭瀟看出了她的疑問，輕輕地拋下了一句。他的語氣聽著有些遺憾，但是難過得成分並不多。倒是許翩然一副特別局促的樣子不知如何回答，畢竟在那個時代，離婚並不是一件十分光彩的事情。可是蕭瀟竟然當著她的麵如此坦然地說了出來，這讓她有點分不清自己此時是憐憫還是可憐。
    她把拎著的小提包換了一隻手，思忖了半天一無所言。還是顏俊接過話茬，笑道：“小丫頭，這麼早出門很少見啊，光在這兒陪我們兩個大老爺們兒瞎耽誤，是不是忘了辦正事了？”
    經顏俊這麼一提醒她忽然找到了台階，今天的確是要去給朋友選禮物的，所以特意起了早，不過其實現在也算不上早了。紅了臉，她打了個招呼，又看了一眼顏俊和蕭瀟這才坐進了車子裏。然後許翩然又稍稍猶豫著搖下車窗，把腦袋伸出窗外，對這蕭瀟他們揮了揮手這才讓司機開車走。眼見車子在街角消失，顏俊才終於舒了口氣。
    還是快回家吧。這樣不行，他和蕭瀟的目標太大，雖然說蕭瀟離婚這件事高橋那邊遲早要知道，但是還是交給畫小樓處理比較安全，現在實在是不適合節外生枝。其實他也考慮過另外幫蕭瀟找一個安全的住處，可是後來又覺得其實如果有什麼狀況，擋也擋不住。思前想後還是覺得現在這種安排是最保險的。轉頭和蕭瀟對視一眼，看出他也是同樣的想法，兩個人不由地加快了回家的腳步。
    隻是，他們沒有意識到，在他們剛離開的地方，旁邊的鋪子裏慢慢走出來了一個人。用探究的神情望著他們的背影，高橋建二的嘴角露出一抹玩味的笑容。這些中國人的背後，怎麼總是有這麼多讓人琢磨不透的事情呢？他倒是真的很有興趣，探一探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