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天雖然冷，但是陽光很好。
    蕭瀟隻著了單薄的襯衫西褲，站在窗前，盯著院子外麵的街道出神。這些天，事情的發展和變化快得讓他措手不及，回想著前幾天的事情，他說不出有什麼問題，但總覺得無法心安理得。顏俊告訴了他一部分事，同時也瞞了他一部分事，他不知道如果自己問了會不會得到答案，可是他最終沒問。他也不明白為什麼。原本很想知道的東西，現在好像全部都不在乎了。
    “在想什麼？”聲音過後，沒有意外的是一個溫暖的懷抱。顏俊伸手從背後抱住了蕭瀟，依賴地把頭架到了他的肩膀上，嘟著嘴問道：“一大早就扔下我，一個人站在這裏出神？”
    微微轉過頭，蕭瀟清淡地笑了一下：“沒什麼，就是不知道小樓怎麼樣了。”
    聽到這話，顏俊一臉老大不高興的樣子，以前是因為沒有辦法，迫不得已才讓他的蕭瀟跟那個女人在一起，即使有奚適的保證他也沒有辦法放下心。現在好不容易蕭瀟回來了，他居然還在關心那個女人？！收緊了手臂，顏俊的話裏醋意十足：“怎麼，舍不得了？”
    “嗯。”蕭瀟點頭卻點得無比認真。看到顏俊故作鎮定地臉上一閃而過的慌張，他忍俊不禁，回頭又對著窗外，繼續道：“這麼些年，多虧了她的照應。現在她一個人，又要照顧蕭憶，恐怕很難撐起整個局麵。而且……而且我現在還是高橋家的家庭教師，我如果去了延安也就罷了，頂多說是失蹤了，可是……”
    “不準走！”想起了那天在江邊時蕭瀟的猶豫，顏俊霸道地再次加大了手上的力度，他一點都不想聽這些。他隻關心蕭瀟而已，其他人又與他何幹？
    “我不是已經被你留下來了。”蕭瀟歎了口氣，接著說道：“可是這件事，你們遲早也得考慮不是？日本人不是好相與的，尤其是現在很容易被懷疑。而我就是個燙手山芋，丟到哪裏，哪裏就有麻煩。”
    “你怎麼能這麼想。”顏俊覺得心疼，但是卻想不出一句安慰的話。懷裏，蕭瀟瘦削欣長的身軀依舊很暖，數十年的戰火洗禮依然沒有改變幹淨單純的氣質，就像那把琴一樣，歲月在他身上刻下的痕跡即使滄桑，也無法改變沉澱的年華背後的底蘊。
    “我想回去一趟，看看情況。”蕭瀟突然說道。
    “今天？”顏俊不願意，這句話也出乎他的意料。
    “嗯，不放心。”蕭瀟的回答很簡潔。一直沒聽到顏俊說話，他又轉過了頭，然後正對上了那雙映著他倒影的眼睛。心跳了一下，他不著痕跡地又轉過了頭，“怎麼了？”
    顏俊想了想，道：“蕭瀟，不要再和共黨的人有什麼瓜葛了。你不是一直不願意和他們一起嗎，這次正好趁這個機會跟他們徹底劃清界限。”對於沈昀和畫小樓，他還是很有抵觸的，不光因為他們的身份，還因為他們讓蕭瀟做的那些事情。
    “我不是要去和他們再有什麼牽扯，”蕭瀟解釋道：“隻是放心不下小樓和蕭憶。”
    “別去了，太危險。”還是溫聲勸道：“我想到辦法之前，你還是呆在家裏比較安全。誰知道她有沒有被盯上，節外生枝就不好了。”
    “可是，沈伯伯也說過了，小樓和我應該還沒有被注意到，去一下不打緊的。”
    “別去冒險了，她那邊情況並不明晰，聽話，你就呆在家裏吧。”
    “可是……”
    “別可是了，總之一句話，我不同意。”顏俊說得很堅決。他有他的理由，他覺得畫小樓既然連自己的兒子都能用來作為行動的掩護，就沒有什麼事做不出來。他沒法放心讓蕭瀟靠近這個女人的身邊。
    “顏俊，你別這麼獨斷。”拉下顏俊的手臂，蕭瀟轉身，耐下性子，他道：“這個時候，我有義務去跟她交代清楚，我不希望因為我的原因讓她為難或者發生什麼危險，以前她幫我的時候，也冒過很大的風險。況且現在，我隻是去跟她說一聲而已，做人不能那麼無情無義。”
    “無情無義？”顏俊聽到蕭瀟維護畫小樓的話，想到自己為了他著想他卻完全不領情，心裏就沒來由地一股怒意，後退一步，眼神瞬間就冷了，“哼，無情無義。你現在是不是後悔跟著我回來了？在江邊，沈昀勸你的時候你想過走的吧？還是說你還想著跟她一起，好再組一個美滿的家？”
    聽著顏俊的話越說越過分，蕭瀟的心也就涼了下來，他淺笑著問：“我後悔？我有什麼好後悔的，所有的決定都是你幫我作的，要不要和我相認，走或者是留下，這些決定，不都是你說了算？”
    “所以，你真的後悔了。”聽到蕭瀟的話，顏俊一時怒意更甚，他也覺得很心寒：原來，這是你的真心話麼？這些都是自己強迫的？那麼，現在的這一切也根本都不是你想要的？難怪，難怪那晚你一點都不在乎我的解釋！
    聽到顏俊近乎質問的口氣，蕭瀟愣了一下。緊接著他扯了扯嘴角，也不知道這個笑是什麼意思。眼神輕輕地掃過顏俊，他抬腳便越過站在麵前的人走出了房間。拿下衣架上的外套披上，頭也不回地出了大門，隻留下了一個冷冷的背影。
    房間裏，顏俊看著蕭瀟走出去，又透過窗戶看著他關上小院兒的門，然後漸漸走遠，一拳捶在了牆上。這他媽算什麼意思？！
    深吸了一口氣才遏製住自己追出去的衝動，顏俊坐到了書桌前。揉了揉額頭，又站起來給自己倒了杯水，他覺得思維終於漸漸清晰起來。而與之一起清晰起來的，還有剛剛情急之下說出來的話。
    想走？後悔？美滿的家？
    他忽然反應過來，該死的，自己究竟對蕭瀟說了什麼？！三步並作兩步追到門口，他卻又停下了腳步。
    現在，蕭瀟一定是去了畫小樓家了吧。或者說，是他和畫小樓的家。畫小樓和蕭憶一定都會笑著迎接他，他是丈夫，也是爸爸，即使沒有血緣，五年的感情也始終無法割舍，尤其是在那樣一種境地，蕭瀟習慣互相扶持的人，不是他顏俊。
    輕輕又推上了剛剛打開的小院兒的門，顏俊心裏抑製不住壓抑和難受，他會不會，已經錯過了？或許蕭瀟說得對，由始至終一直都隻是他在按照自己的意願支配別人的生命和生活，從來沒有考慮過，別人是不是願意。但是，他隻是想保護蕭瀟，失去他的那種錐心刺骨的感覺，他沒有勇氣，也沒有能力再去經曆一次。
    可，現在呢？
    呆呆地看了一會兒街上來來往往的行人，他忽然重新開了小門，朝著剛才蕭瀟背影消失的地方飛快地追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