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俊小心翼翼地抱著蕭瀟，輕輕地把他放到了副駕駛座上。用手摩挲著麵前那張再熟悉不過的容顏，他的心也像是跟著回來了。他坐回車裏發動了車子，當著所有人的麵絕塵而去。這一次，無論如何他都決不會再妥協。
    不遠處的樹林裏，一輛黑色的車停了很久。車裏麵坐了兩個人，其中一個拿著望遠鏡朝著江邊不斷地看著，一邊看還一邊擺出不同的表情，時而吃驚，時而壞笑，看得車裏另一個人好奇得不得了。
    “少東家，您到底看到什麼了啊？”坐在駕駛座上的小手下終於忍不住了，湊到望遠鏡旁邊問道。
    “好戲。”奚適仍然舉著望遠鏡沒動，看得津津有味。一邊看還一邊咂嘴道：“嘖嘖，這家夥還真能忍得住。”
    “少東家，您真八卦。”小手下沒看到“好戲”，不滿地嘟囔了一聲。
    “敢這麼說自己的東家，我看你是不想混了啊。”奚適頭也沒回，還是舉著望遠鏡，嘴角卻都是邪邪的笑。
    “少東家您又嚇唬我了，您人這麼好，怎麼能舍得呢是吧？”說著拍馬屁的話，小手下的笑裏也有些他家少東家的味道。但下麵一句話還未出口，忽然就被兩聲槍響震得嚇了一跳。發生了什麼？小手下一緊張，拿起槍便要抬手開門出去，卻被一把按住了。奚適一隻手搭在他肩膀上，另一隻手則仍然舉著望遠鏡，他還在看。
    “少東家？”小手下回頭看著他東家，不解，這是什麼情況，他不是應該比自己更著急的嗎？
    “跟了我這麼久，怎麼還這麼毛毛燥燥的。”奚適仍然拿著望遠鏡一副氣死人不償命的表情。看了幾秒，淡定地說道：“要是這點小事都搞不定，他就不是顏俊了。”說完，又自顧自地點了點頭，笑道：“這下好了，這家夥總算抱得美人歸，也不枉我煞費苦心。”
    “您費什麼苦心了？”麵對少東家的“見死不救”，小手下還是有點埋怨的。
    “你到底是誰的人？！嗯？”奚適這個時候終於放下了望遠鏡，回過頭瞅了他一眼。
    “當、當然是您的人。”小手下識相地縮了回去，這個少東家，還是少惹為妙。
    滿意地點了點頭，這還差不多，聽到不遠處汽車開過的聲音，少東家隨意地把望遠鏡扔到了後座上，對著小手下發號施令：“開車，我們也回去吧。”
    雖然很好奇江邊究竟發生了什麼，可是小手下還是聽話地發動了車子，一邊還悄悄地瞄了幾眼他們家少東家。緊接著腹誹了幾句：看這位臉上的神情，怎麼總覺得這麼欠揍呢？
    奚適知道他在想些什麼，但是也無所謂，看著車窗外的樹一棵棵經過，有一種父親養大了兒子的成就感。今天在醫院，看到門後被沈昀挾持著的顏俊製止自己上前的手勢，他就知道這家夥今天要有動作。也罷，這個結果也不枉他興師動眾地幫著他們逃出去，反正現在局勢也變了，走一步看一步好了。想到這裏，他忽然像反應過來什麼一樣，對著小手下吩咐道：“先別回去了，出去溜達溜達再說。”
    “啊？可是天都快黑了。”小手下莫名其妙，怎麼又改了主意？
    “少廢話，爺今天要帶你去找樂子。”
    ……
    還是那棟小樓，一如六年前的那個家，絲毫未曾改變。
    顏俊靜靜地在車裏端詳著身邊的那個人，伸手輕輕地摘掉了他的眼鏡。撥開散落在額角的發絲，那張白皙的麵龐在路燈的映照下，透出了朦朧的氣息，輕淺的呼吸帶著起伏，幹淨得沒有一絲雜質。
    他對蕭瀟說，蕭瀟，我們回家了。
    蕭瀟靜靜地聽著，呼吸均勻，一動沒動。
    人比以前輕了一些，不過抱起來仍然費勁。好不容易弄進屋裏，顏俊輕柔地把他放到床上，打開了房間裏的台燈，仔細地幫他蓋好了被子。房間裏，一切都還是原樣。對著麵前的人，這一刻他覺得，自己這樣就能夠滿足了。坐在床邊，他再次伸出了自己的手，指尖溫暖而真實的觸感告訴他，這一切都是真的。
    “蕭瀟。”顏俊喊他的名字，不再陌生，也沒有隔閡。
    床上的人依然睡著，沒有回答他。
    順沿著麵頰，顏俊又拂上了他脖子上那道淡淡的紅印，問：“蕭瀟，還疼嗎？”
    室內還是一如既往地靜，靜得連空氣都屏住了呼吸。
    鬆開手，顏俊隔著衣服，按上了蕭瀟的心口，聲音裏隱藏的害怕，連他自己都無法否認：“那麼這裏，還有沒有我？”
    “蕭瀟，對不起。”忽然慢慢俯下身，撐在枕邊，顏俊看著咫尺相對的那個人，眼裏漸漸漫上了難以承載的情緒，麵前的那張臉，再一次在他眼前模糊不清。“對不起，要你承受這麼多，對不起。”
    溫熱的眼淚滴落，濺在了蕭瀟的臉頰上，折射著台燈昏黃的光線，卻是支離破碎。
    感覺到了灼人的溫度，終於一聲歎息，蕭瀟睜開了眼睛。抬起手，幫顏俊擦掉了眼角旁邊的淚漬，他說：“別哭。”
    麵前的臉重新變得清晰，顏俊深深地看進了蕭瀟的心底。逐漸靠近，顏俊湊上去吻住了他。片刻的僵直之後，接下來的，竟然是回應。蕭瀟抓著他的手臂閉上了眼睛，給予得毫無保留，可是沒有人知道，唇齒間彌漫的氣息裏，依然帶著絕望。
    時間太久了，久到他已經分不清楚現實和夢境。一直到顏俊戀戀不舍地鬆開，他才有了一絲真實感。
    “蕭瀟，別不要我。”顏俊摸著他的臉，好像他們又回到了那個夜晚。
    茫然地看著他，蕭瀟此時卻不知道要怎麼去回答。這個眼神讓顏俊的心再次揪了起來，他的蕭瀟，終究還是變了。或許，世界上最遠的距離，真的是時間。強壓下心頭的忐忑，他露出一個勉強的笑容，溫柔地對蕭瀟說：“對不起，蕭瀟。我不逼你，你想知道什麼，今天晚上我全部都告訴你，不再瞞你。”
    蕭瀟沒動，慢慢垂下了眼簾。聽著時間一分一秒地過，他想了很久，卻什麼都沒有想到。最終，他隻是重新對上了顏俊的雙目。他說：“我沒有背叛你，蕭憶也不是我的兒子。”
    “我知道。”顏俊心裏直泛堵，可他隻是順著，笑得很勉強。
    “你送我的那把琴，我一直收著。”
    “我知道。”摩挲著蕭瀟的臉，他隻能笑。
    “今天，我不是故意用槍指著你的。”
    “別說了。”顏俊低沉的聲音裏，已經帶上了一絲顫抖。
    “原來，你們什麼都知道。什麼都不知道的人，隻有我。”蕭瀟的眼裏忽然露出了一絲淺笑，伸手輕輕摸上了顏俊受了傷的額頭，安慰道：“也好，最起碼我知道了，你不是因為誤會我才那樣對我。”
    “不要再說了。”顏俊再也沒有辦法聽下去，把頭深深地埋進了蕭瀟的脖子裏，然後抬起頭，再一次吻住了他。這個時候，顏俊才深刻地感覺到了一直盤踞在蕭瀟心底的那份絕望，為了承諾等了五年，可是五年之後自己的出現卻顛覆了他所有的信念，這究竟是一種什麼樣的殘忍？他做錯了，錯得離譜。可在無以複加的後悔背後，顏俊卻還是有一絲慶幸，他把蕭瀟要回來了，而現在這個在自己麵前的人，他不會再放手了。
    “蕭瀟，我愛你。”沿著頸線覆上了蕭瀟脖子上還未曾消退的掐痕，顏俊的動作輕柔無比。呼吸逐漸變重，他騰出一隻手，一顆一顆地解開了蕭瀟的扣子。
    感受著顏俊手上的溫度，蕭瀟看著天花板，順從地沒有動，神情裏卻充滿了無奈。隨著顏俊的動作氣息也開始不穩，他伸手按上了自己的心髒：“顏俊……這裏還……有你。”
    所以，你才會這麼痛苦吧，因為那些終是放不下的執念。
    “我知道，我都知道。”顏俊沒有停下來，他不再猶豫，“對不起，蕭瀟，原諒我，不要……再從我身邊離開了……”
    但這句話，蕭瀟沒有再回答，閉上了眼睛，他伸手環上了顏俊的背。深秋，空氣裏的涼意少了那一層衣物的遮擋變得格外的明晰，沁入骨髓，而再一次感受著顏俊唇齒間的溫暖，他不知道，此刻彼此之間貼近的除了身體是否還有其它。不再清冽的嗓音所發出的無人能懂的低喃，幾乎連他自己都聽不清楚。
    在我麵前，究竟哪一個你，才是真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