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沈昀隻猶豫了片刻便把手裏的槍給了蕭瀟，然後拿出剛才顏俊的那把槍便帶著他們混入了人群。顏俊能感覺到那把槍傳過來的輕微的顫動，也能感覺到蕭瀟扶著他那隻手上的力度。
    這樣的推推搡搡中間他們幾乎是被人推著前進的，向著門口的目的很明確。醫院裏的騷動很快也引起了醫院和警察的注意，憲兵隊已經和人交上了火。出乎沈昀意料的是，他們出醫院的一路走得格外順利，有兩次差點遇到士兵，也有人對著人群中開槍，可那些人接下來都鬼使神差地轉了方向，不是接到別的命令，就是被槍聲吸引了過去，眼看著到了門口，三個人一下子就衝到了街上。
    “砰砰”兩聲，沈昀眼疾手快幹掉了兩個端著槍要來攔截人群的士兵，頓時間人群更加混亂，尖叫聲不絕於耳。而與此同時，外麵接應的車子收到信號，響著喇叭就衝了上來，撞開了幾個士兵，駛到了顏俊他們麵前。“進去！”把顏俊和蕭瀟推進了後座，沈昀坐到了副駕駛的位置，車裏原本待命的人探出窗外，和他一起朝著後麵放了幾槍，便呼嘯著開走了。
    見那些人沒能追上來，車裏的人才放下了心。看了司機一眼，沈昀領路，命令他直接朝著城門外開。
    車裏除了上來的三個人，還有司機和另外一個人，那個人現在就坐在後座車門邊，跟蕭瀟一起把顏俊夾在了中間。見蕭瀟還用槍指著顏俊，他和沈昀對視了一下，點了點頭。
    “沈先生？”
    “曹墨死了。”沈昀不帶任何感情色彩，道：“上次沒能殺了他，這個叛徒已經向軍統泄露了地下組織的大部分信息，他們借了日本人的手，我的情報站已經不能用了。另外，其他人也必須盡快撤離。”
    曹墨？這個人蕭瀟自然記得，上次送顏俊和他回太原的人就是這個曹墨。聽沈昀的口氣，這個人是已經叛變了嗎？是因為沒能處決掉，所以沈昀才親自出馬的？
    “畫姐呢？”那個人繼續問道。這個人蕭瀟不認識，可是顯然他認識蕭瀟和畫小樓。
    “還在醫院看兒子，暫時沒事。”沈昀道：“她不肯走，好不容易打進特高課，她不會輕易放棄的。”
    說話間，車已經駛出了城門口，前麵不遠處就是日本人設置的哨卡。這幾天，因為抓捕共黨的事情已經全城戒嚴，像沈昀他們是根本不可能出得去的。尤其是剛才醫院又發生了那樣的事情，這裏必定也會收到消息加強盤查。半路上沈昀下了車躲到了後備箱裏，他是無法路麵的，而原本坐在蕭瀟旁邊的人則坐到了副駕駛的位置上。頓時，車裏的人都警覺起來。
    “老實點兒！”那個人又回頭輕聲吼了顏俊一句。
    “你們就對自己這麼沒信心？”顏俊這個時候還能笑。他往一邊讓了讓，又感覺到了蕭瀟還拿在手裏的那把槍。他忽然回頭看著蕭瀟，問：“這把槍的型號，你還記得麼？”
    他什麼意思？蕭瀟手上的槍鬆了下來。
    看到他迷蒙的眼神，顏俊輕輕搖了搖頭：“欲聞華亭鶴唳，可複得乎？”
    話音剛落，車就停了下來。
    “停車，檢查！”哨兵用手攔住了車。這裏的哨兵是警備司令部和憲兵隊加派下來的，屬於皇協軍和日軍共同駐守，是沈昀特意挑的路線。
    “是我！”在車裏的其他人都反映過來之前，顏俊就越過蕭瀟打開了車窗，把自己上衣口袋裏麵的證件遞了過去。
    那人隻拿著證件看了一眼，立刻就站直，行了個軍禮。顏俊雖然不是日軍部的高級官員，可是總算是山西方麵的人，說起來，地位還是有的。那個人的口氣挺好：“顏少校，您好。”
    “我要出城，給我放行。”顏俊的官腔也挺標準的，看來是煉出來了。
    “您的話，自然是可以。”那個人邊說著邊把證件雙手遞還給顏俊，順便就朝著車裏張望。可見到顏俊臉色不太好，他又隻能退了回去，小心翼翼道：“但請先出示其他人的證件。”
    “怎麼，連我你都想攔？”顏俊揚起一條眉毛，口氣相當不善。
    “自然是不敢，隻是這幾天上頭盯得緊，剛才還接到了嚴查的命令。如果不是您，其他人我們根本不會放出城的。所以，還請其他幾位配合出示證件。”
    “你的意思是，我窩藏抵抗分子？”雙手抱在胸前，顏俊的眼光越來越銳利，態度也越來越傲慢。
    “我不是這個意思。”那個人雖然恭敬，心裏也有點戰戰兢兢，可是嘴裏卻半點不肯放鬆，繼續堅持道：“但是這是上頭規定的要交代的，請您不要為難我們。”
    重重地哼了一聲，顏俊轉頭對著車裏的人使喚道：“你們幾個，把證件出示給這位長官看。省得人家懷疑你們是嫌犯。”
    那個哨兵知道自己惹了上級的火，但是他更不敢放走嫌犯，實在是兩頭都開罪不起啊！硬著頭皮雙手接過另外幾個人的證件，匆匆掃了一眼就還給了他們。也幸虧這幾個人是有準備的，除了沈昀已經被通緝，其他人的證件都沒什麼破綻，再加上在顏俊這樣強大的壓力下，自然也就蒙混過關了。
    “現在，我清白了麼？”顏俊故意對著那個哨兵笑了一下，笑得他心裏咯噔咯噔地跳。
    “您說笑了。”那人彎著腰點了點頭，接下來居然又不知死活地問了一句：“那請問，顏少校這是要出城去什麼地方？”
    “你是想跟我一起去？”顏俊還是在笑。
    “不敢不敢。”那人連忙哈腰道，可是話還沒出口，顏俊就冷冷地說道：“我今天去祭掃姐姐的墓，祭掃的東西還裝在後備箱，你是不是也要查一下？！”
    這句話一出，車裏的人都暗暗握緊了手裏的槍，一時間一股更為緊張的氛圍彌漫開來。顏俊捕捉到了，他心裏暗笑，但是麵上還是一副超級不爽的樣子。
    可這麼一來，那個哨兵哪裏還敢造次？非但不敢去開後備箱，還連忙擺著手朝著他們賠了笑，讓不遠處的人打開了路卡，祝顏俊一路順利，敬了個禮終於目送他們遠去了。看著車子遠遠開走的背影，他終於長長地籲了口氣。
    這幫混蛋長官，真他媽的難伺候！
    車裏，剛剛還驚魂不定的人終於安下心來。剛才顏俊說要開後備箱的時候，他們確實被嚇得夠嗆，司機更是差一點就扣了扳機。在不遠處把沈昀從後備箱放了出來，原本坐副駕駛的那個人打開後座的車門就坐了進去，二話不說舉著槍托對著顏俊的額頭就是狠狠地一下，顏俊一下子就閉上眼睛倒在了蕭瀟身上。
    “你幹什麼！”蕭瀟鬆了手裏的槍，質問道。
    “這小子不安分。”那人隻是瞥了一眼沈昀，得到他的默許，便收起了手裏的槍，看著窗外不再理會蕭瀟。
    “孩子，你別多想。”沈昀安慰道：“隻要他不做出格的舉動，我們不會傷害他的。”
    可是蕭瀟卻隻是盯著麵前的人看了一會兒，不再理他。看著懷裏的顏俊，蕭瀟皺著眉頭，用袖口仔細地幫他擦幹淨了傷口，使勁地按住了出血的地方，一直到血慢慢收住。其間，旁邊的那個人鄙視地哼了一聲，也不知道在想什麼。
    車一直開到了離城門很遠的地方，在一個沒有人的小渡頭口停了下來。現下已經是傍晚，下了這麼長時間的雨，天空終於放晴，此時天邊晚霞正豔，紅色和金色的雲朵猶如錦緞一般鋪開在天邊，看得人心馳神往。
    沈昀，司機，還有那個脾氣暴躁男一齊下了車，唯獨蕭瀟還抱著顏俊沒有動作。對著江邊遠眺了片刻，沈昀打開了蕭瀟這一邊的車門，對上蕭瀟的目光，他道：“孩子，先下車吧。”
    猶豫了一下，蕭瀟小心地托著顏俊的頭靠到了車後座上，然後慢慢地走下了車，關上車門，擋在了沈昀的麵前。
    “孩子，你用不著這樣防著我，”沈昀笑得很慈祥，扶著蕭瀟的肩膀道：“我說過不會傷害他。”
    “這話你曾經說過一遍。”蕭瀟隻是看了一眼沈昀搭在自己肩上的手，一動沒動。
    沈昀識趣地放下手，又注意了一下江麵和四周，道：“不多說了。蕭瀟，我們今晚的船，跟著我去延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