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家夥怎麼樣？”顏俊覺得心裏難受，到了這個時候，他們之間居然已經生分得必須要用別人來作為話題。這也再一次加深了他之前的想法。
    “他挺好的。醫生說沒什麼大問題，急救措施做得很好。但是因為被水蛭咬了有些失血，還須要再養養。多虧你了。”
    “應該的，不過當時光線太暗，我還擔心會燙傷他呢。”
    “沒有。”蕭瀟道，“他身上隻是有些小擦傷。這孩子也挺堅強的，一聲疼都沒喊，還直嚷著要來謝謝你。不過我怕他吵你，就沒讓。”
    “沒關係的，怎麼他現在還在醫院？”
    點了點頭，蕭瀟有些局促地說道：“他媽媽在照顧他睡覺。也虧得你的朋友提供了這麼好的條件。我本來想帶他回去，可是小樓堅持說要留院觀察一段時間。”
    畫小樓堅持要在這裏？顏俊皺眉，現在外麵已經危險到這種地步了嗎？連他們也覺得呆在家不安全了。那麼蕭瀟呢？看他的樣子，應該還沒有受到波及，應該也不清楚這些事情之間的關聯。可見，畫小樓並沒有把全部的事實告訴他。餘光瞥見了蕭瀟盯著自己眉頭的眼神，顏俊又恢複了笑容，自然地說道：“沒關係，就安心在這兒養著好了。這間醫院雖然是日本人開的，但是他也有股份，這點麵子他還有。”
    和日本人一起的嗎……看來顏俊其實對這個“朋友”的底並不糊塗。嗬嗬，大概也跟畫小樓他們一樣的，什麼都不知道的人，始終隻有自己一個。這樣說來，他們也是一起的？那麼奚適口中的那兩張字條，究竟又是怎麼回事？
    在蕭瀟思考這些的時候，顏俊就坐在他的麵前一言不發地看著他。一場大水過後，外麵早就雨過天晴。明晰的光線從幹淨的落地窗映了進來，在地上投出了大大的方格影子。蕭瀟的臉上，還是和原來一樣的溫潤儒雅，一點都沒變，那副書卷氣的眼鏡也還是習慣性地遮著眼睛裏麵的東西，少了清愁，卻顯得更加地沉靜了。
    那個人，還是他的蕭瀟吧？
    注意到了他脖子上那天被掐出來的淡紅色的印痕還未完全消退，顏俊不由自主地伸出了自己的手撫了上了去。“還疼嗎？”這個語氣，這個動作，順理成章地好像他們從來未曾有過分離。
    可是蕭瀟愣住了，對視著顏俊的眼睛裏平靜無波，接下來的是疑惑，然後輕輕擋開了顏俊的手，站了起來。極不自然地摸著剛才顏俊手接觸過的地方，蕭瀟避開了顏俊的目光，遲疑了片刻之後，他慢聲說道：“顏先生，我兒子的事情很感激你，我……我就先告辭了，你注意身體，好好休息。”說完，逃也似的走到了門邊。
    “蕭瀟。”顏俊剛要出口阻止，突然門就被打開了，一個身影靈敏地竄了進來，迅速地反手關上了門，一下子就和蕭瀟照上了麵，四目相對。
    “沈伯伯。”
    “蕭瀟？”
    沈昀握著槍的手在空中停了一下，轉頭便看到了正坐在床上也同樣正盯著他的顏俊，而在他反映過來的瞬間，顏俊也一個縱身翻下床，抄起衣服上的槍便站到了沈昀的對麵，兩個黑洞洞的槍口就這樣對在了一起。
    “你們。”
    “顏大少爺，別來無恙。”
    “沈先生，”示意蕭瀟呆在原地，顏俊舉著槍，禮貌真誠地笑道：“真是巧合，在下還未親自向您謝過救命之恩，您倒親自來了。”
    話到這裏，沈昀聽出了顏俊的弦外之音：他還記著自己救過他的事情。沈昀猶豫了片刻，盯著顏俊，又聽了聽外麵的動靜，終於一點一點地放下了手裏舉著的槍。顏俊看到這一幕，也同樣放鬆了舉著槍的手。蕭瀟提著的心才隨著兩把槍的槍口放下，突然又有人打開落地窗，緊接著又一個身影從陽台上疾步衝了進來，瞬間劈向顏俊的手腕卸了他的槍，然後一個反向彎曲就把他的手臂折到了背後，壓著他的肩膀讓他無法再動彈。
    “別動！”一把搶抵到了顏俊的後腰上，來人壓低了聲音威脅道：“隻要你配合，對大家都好。”
    “嗬嗬，原來不止一個。”顏俊的心思全在蕭瀟身上。不易察覺地蹙了一下眉頭，卻是沒什麼害怕的樣子，問道：“沈先生如此勞師動眾，卻不知是為何？”
    “顏大少爺。”沈昀開門見山道：“既然在這裏遇上了，便是緣份，那就勞煩您送我們出城吧。”然後又轉頭對說道：“蕭瀟，你也一起走。”
    “什麼？”蕭瀟覺得很突然，他完全不知道是怎麼回事。而現在畫小樓也在這家醫院，沈昀來這裏，她知道嗎？又或者，這也是她的意思？
    “哦？”顏俊隻是看了他們一眼，也不吃驚，調笑道：“你們黨內的財務如此拮據，居然要我送？”
    “少廢話！”鉗製他的那個人對著他背上就是一下，然後又加大了掰著他手臂的力道。
    “你知道我什麼意思。”沈昀也不惱，側頭聽到了門外急促的腳步聲，鎮定地說道：“這幾天發生了那麼大的事，前因後果顏少爺必定心中有數。廢話我不多說，請顏少爺務必幫我這個忙。”
    “你也是這麼想的？”顏俊沒理他，問了蕭瀟一句。
    蕭瀟和他對視著，半個字沒有。
    歎了口氣，同樣注意到了門外的腳步聲，顏俊又恢複了常態，看了看腰上那把槍他笑道：“務必啊。哼，就憑這樣？您覺得我要是在這裏喊一聲，究竟誰會比較吃虧呢？”
    這句話倒是出乎了沈昀的預料，握著槍的手緊了緊，他開始用語重心長的語氣：“顏大少爺，我希望您想清楚，如果我們被抓，蕭瀟也是逃不掉的，為了……”
    “您又憑什麼認定，他就夠分量威脅我？！”顏俊還是那副表情，打斷了沈昀的話。
    感覺到蕭瀟變得深重的呼吸，沈昀一時間不知道怎麼說，可門外的腳步聲越來越密集，他已經沒有退路了，他知道盤查的人一定馬上就會到這裏。“顏大少爺，你不用裝，你們的事情早在幾年前沈某就知道得清清楚楚，他夠不夠分量你自然清楚。”
    “嗬嗬，你也知道，那是幾年前。”顏俊的笑意更濃了，“自從回了太原，你們也有監視我，具體情況，你自然也清楚，是吧？”
    “沒用的，沈伯伯。”這個時候，彼時一直沉默著的蕭瀟開了口，用天真純粹的眼神盯著落地窗邊被風掀起的米色窗紗，溫聲勸道：“他最不受威脅的。看來我們得另想辦法了。”
    蕭瀟不正常的話讓沈昀再次皺起眉頭，他把門豁開一條縫看了看外麵，又到窗邊盯著外麵瞅了半晌，握緊了槍的手抬了上來。
    就在這個時候，顏俊再一次引起了他的注意。
    “沈先生，我同意送你們走。”
    “你說什麼？”對於這個一百八十度的轉變，沈昀一時不知為何。
    “我說，我送你們走。”見沈昀一副將信將疑的神情顏俊無語，不是他自己提出來的麼，怎麼現在自己說了他倒又不相信了？也罷，他解釋道：“您別多心，我不過是看在幾年前您救過我的份兒上。”這個理由聽著倒也站得住腳。
    “老實點兒！”身後壓製著他的那個人道：“別想耍什麼花招。”
    “這位仁兄，”顏俊一副痛不受力的樣子，“我都這樣了還能耍什麼花招？你們與其懷疑，還不如趕緊走。”
    這種時候，即使耍花招也沒辦法了。讓他換上衣服，沈昀撿起地上顏俊的槍，又從旁邊的衣架上拿下外套披在了他身上，蓋住了另外一個人指著他的槍，道：“願意合作最好。”然後領著顏俊到了房門口。門外，走廊上已經有了好幾個看守的人，聽他們說話的意思，盡頭重症病房有個病人被人拔了氧氣管，看樣子就是剛才沈昀他們弄的，但是大約是退路沒設計好被人發現了。現在醫院已經被封鎖，要出去，看來不容易。
    “沈先生，我去引開他們，你們先走，接應的人就在外麵。”押著顏俊的那個人輕聲說道。
    “那你自己小心。”說這句話的時候，沈昀知道他凶多吉少。
    盯著門外，那個人看準時機一下子就翻了出去，衝著兩邊最近的守衛就是兩槍，一槍一個，然後順著走廊一下子朝著門口反方向的拐角處迅速跑了過去。這一行為成功引起了那一塊兒守衛的全體注意，他們想也沒想就追了過去。同時，病房裏的其他病人也慌了神，走廊上瞬時湧滿了人。
    槍戰聲和尖叫聲中，忽然感覺到顏俊的動作，沈昀想也沒想就把槍口對準了他的太陽穴。
    “我來。”這時，一旁的蕭瀟忽然把手按到了沈昀的手腕上，眼神堅定不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