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憐巴巴地望著蕭瀟，顏俊試探地問道：“你不生氣了吧？”
    一下子笑了出來，蕭瀟無奈了。他這幅德行，自己什麼脾氣都沒了。幫他檢查著身上的傷口，蕭瀟的動作極其輕柔，生怕再弄疼了他。享受著這份的關心，顏俊倒是挺愜意，傻傻地笑了起來。他在心裏偷偷地想，能被他這麼關心，再疼也值得。
    還好，背上的傷口沒有崩裂，腳上也沒有撞傷。但蕭瀟還是不放心地又問了一句：“還有沒有那裏疼？”
    “嗯，疼呢，到處都疼……”噙著淚，語氣倒是一本正經。
    還疼？聽他這麼說，蕭瀟倒是又急了，還有什麼傷口是他沒看到的嗎？他趕忙又站起來想幫他看，卻被顏俊拉住了。“心疼……”
    “你！”
    剛才還萬分擔心地幫他檢查傷口的人立刻停了下來。蕭瀟簡直要被他氣死。雙手抱在胸前，盯著那個嬉皮笑臉的人，一臉的不悅。
    雖然看不清楚蕭瀟的表情，顏俊猜也猜得出來，他的臉色一定不好看。吐了下舌頭，下意識地往前伸了一下手，更加抓緊了蕭瀟的衣袖。撒嬌似的搖了搖，對著麵前他大致站著的位置擺了個很欠揍的笑臉：“還在生氣？”
    蕭瀟沒動，也沒理他。
    知道自己理虧，顏俊可憐兮兮地又搖了搖那隻袖子，耍賴道：“就不要生氣了嘛，大不了我保證，再不會有下次！”
    “哼！還想有下次！”
    “嗯？肯理我了？”聽到聲音，顏俊立馬笑逐顏開。“嗯，肯理我就表示不生氣了對吧。嘻嘻，我就知道你最疼我了！”說著，拉著那隻袖子就站了起來，順著那個方向準確地把蕭瀟抱住了。把頭埋在他懷裏，顏俊隻一個勁兒地偷笑。
    蕭瀟算是認輸了。他早就說過，這個家夥就是個蹬鼻子上臉的祖宗，早認準了自己的個性。跟他對著來，永遠隻有認栽的份兒。看著麵前的人膩在自己懷裏，連他自己都沒有意識到嘴角浮起的那個笑容有多寵溺。
    “剛才使勁拽著我，目的達到了？現在總可以讓我去幫你找大夫了吧？”不管怎麼說，他的眼睛一定要找大夫來看。剛才被他拉著走不了，看他再一次安靜下來，蕭瀟隻能連哄帶騙，重新試圖讓他鬆手。
    “你再讓我抱會兒。”被扶著坐回到床上，顏俊像隻袋熊一樣吊在蕭瀟身上就是不肯撒手，好不容易才抱到的人，他怎麼可能輕易放開。
    “還是先找大夫要緊，聽話。”
    “也不差這一會兒！”顏俊就是不鬆手，聲音從蕭瀟懷裏傳了出來。“反正都這麼長時間了，我不相信就這麼一會兒能有什麼改變。”
    “真是被你氣死。”他不撒手，被抱著的人也經完全沒了辦法。看著他背上被紮好的傷口，蕭瀟歎道：“真不知道你這份樂觀哪裏來的，跟你姐姐真是一點都不像。”不過這份樂觀，反而更能讓人放心，不像子言或許是件好事。
    隻是，懷裏的人似乎沒有聽到他弦外的意思，手瞬間僵了一下。收了手臂，他不由地把蕭瀟抱得更緊了。
    見他不說話，蕭瀟又問道：“我問你，既然早上就醒過來，為什麼不叫我呢？”你隻要喊我，我就會來陪你，再怎麼害怕也可以一起度過。
    顏俊把頭在他懷裏埋得更深了，悶悶的聲音傳了出來：“我……不想你擔心。我不知道這裏是什麼地方，也不知道你在哪兒，不知道周圍是不是安全。我怕……”
    “你怕？”重複了一遍顏俊的話，蕭瀟安靜地摟著他，垂著眼眸半晌沒有發出聲響。忽然，他重重地嗤笑了一聲。接下來的話裏麵，顏俊卻聽出了歎息和無奈。“我看你什麼都怕，唯一不怕的，就是我難過。”
    顏俊一時語塞。他低下頭，苦笑道：“我沒有，我……我隻是擔心，萬一以後沒有辦法看清楚，會拖累你……”
    所以，你就傻到寧可躺在那裏裝睡也不願意告訴我事實？
    時鍾滴答滴答地響著，較之剛才的聲音沒有絲毫的變化。屋子裏，外麵嘈雜的聲音傳了進來，可兩個人的呼吸聲卻清晰可聞。許久，蕭瀟放下了自己的手。
    “我很寒心，沒想到過了這麼長時間，你還是不能信任我。”見他沒說話，蕭瀟又歎道：“顏俊，我或許沒有那麼堅強，但我也絕對沒有你想象的那麼脆弱。鬆手，讓我去找大夫吧，不能拖。”低下頭，也不知道剛才自己的話，他聽進去了多少。
    這一次，顏俊很乖。不知道是不是剛才那句話起了作用，他點了點頭，雖然還是有些猶豫，但順從地放開了蕭瀟。
    沈昀幫忙找來了大同城裏唯一的一個大夫。自從日本人打進了大同，能逃跑的人幾乎都跑了，城裏剩下來的人也都活的戰戰兢兢，如果不是生活必須，根本沒有人會上街。這個大夫還是因為腿腳不便所以才不得不留了下來。現在，城裏時不時就有日本人列隊走過，搜查是經常有的，家家戶戶也被要求掛上了日本的太陽旗，過日子就像是在懸崖上麵走鋼絲，心驚膽戰。
    看到大夫一邊幫顏俊檢查眼睛，一邊眉頭卻越皺越深，蕭瀟無意識地搓著自己的手，心裏的著急全流露在了臉上。他甚至沒有注意到沈昀兩口子看著他們略帶深意的眼神。
    幫他號了號脈，大夫伸出手在顏俊眼前搖了搖，問道：“您能看到我的手嗎？”
    “能看到一個影子，但是看不真切。”顏俊老老實實地回答。
    “最近有沒有覺得頭疼，或者是暈眩？”
    “沒有。”顏俊搖了搖頭。
    “有沒有總覺得冷？”
    冷？顏俊想了想，略微點了點頭。“有一點。”
    大夫思考了片刻，又幫他檢查了一下眼睛，看了看舌苔。接著便轉身走到了放著藥箱桌邊。
    “先生，怎麼說？”看著大夫低著頭收拾起藥箱，蕭瀟急著走到了他的麵前。
    下意識地看了一眼茫然盯著自己的顏俊，大夫對著蕭瀟做了一個請的動作，帶著他和沈昀夫婦兩個到了門外。
    “這位先生的眼睛，我不好說。”
    “怎麼會不好說？”聽到大夫這麼個態度，蕭瀟更著急了，連忙問道：“到底是怎麼回事？”
    “蕭瀟，你先別急。”沈昀拉住了他的手臂，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安靜下來。“聽大夫把話說完。”
    “這位先生的眼睛，情形不是很明朗。依老夫推斷，應該是由於失血過多，才導致了視力模糊。不過這隻是初步推斷病理，具體醫治，老夫……。”
    大夫為難的語氣，讓蕭瀟的心裏仿佛壓上了一塊石頭，那豈不是……不，不會，這怎麼可能？
    “先生，您能幫他的吧？”蕭瀟心裏明知道答案，他卻還是要問。盯著大夫，他眼神裏的光讓人甚至不忍心開口。但事實終歸是事實。
    “這……很抱歉，老夫就無能為力。”避開他的目光，大夫搖著頭，一臉抱歉的神情。“我現在能做的，隻有盡力開個方子給他，你們拿著去鎮上的藥材鋪試碰碰運氣，但據我所知，那家藥材鋪也已經要關門了。前幾天給你們的傷藥，還是我自己家裏的。但方子上的這些藥太稀缺了，現在查得這麼緊，估計什麼藥材也拿不到手了。”說罷，收了診金便由沈昀送著出了門。他也要順便去藥材鋪看看能不能抓到藥。
    站在原地看著他們關上大門，蕭瀟握緊拳頭久久回不過神。無論是哪一種原因，都是他的錯。眼睜睜地看著他受傷卻保護不了他，還反而要他倒過來保護自己，結果弄得傷上加傷。現在連治療都沒有辦法做到，自己居然還信誓旦旦地說要他相信。真是太滑稽。
    注意到蕭瀟有些失魂落魄，沈太太心裏也覺得不好受。雖然她一直不相信蕭瀟和房間裏這個人，但是這幾天相處下來，她覺得他們都是不錯的孩子。轉過頭，她微笑著輕聲安慰道：“孩子，你也別難過，這件事能夠有轉機也說不定。不要太擔心。”
    可聽著這句不能算安慰的安慰，蕭瀟隻是勉強扯了一個笑容。“謝謝您。我先進去看看他。”
    這個時候，他覺得自己應該陪在顏俊身邊。
    他現在相信，房間裏剛才一直強顏歡笑的那個家夥，真的會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