練完琴，莫雲並沒有多做逗留，很早便回了家。顏雨圍著顏俊直晃悠，還想幫他收拾行李，可是被顏俊阻止了。他的東西並不多，自己整理就可以。外出的陳玉回了家，突然看到想了這麼久的兒子，自然是又驚又喜，一通眼淚婆娑。隻顏希文依舊繃著臉，看上去對於顏俊那麼早就回來並不滿意，可也破天荒沒有說什麼。陳玉吩咐李嬸多做了些菜，一家人在餐桌上開開心心地吃晚飯。這一幕對於顏俊來說，已經很久不曾有過，看著親人的笑臉，他覺得很滿足，過去的種種猶如過眼煙雲，也再沒什麼好去在意的。其實，一家人能夠團聚在一起，就已經是最大的幸福。
    陳玉看著顏俊黑了也瘦了，皺起了眉頭，總是往兒子的碗裏夾菜，怎麼夾都覺得他不夠吃，仿佛想把兩年的關愛在一晚上都補回來。麵對著兒子久違的笑臉，她的眼淚噙在眼眶，這表情讓顏俊心酸，下定決心要好好服侍母親。一邊的顏希文看著這一幕也露出難得的笑臉。兩年沒見，父子倆的眼裏早就沒有了原來的隔閡，畢竟以前再怎麼樣，始終是父子兩個，顏俊此刻反而更能感受到，什麼叫做親情。
    席間，顏希文提到了想讓顏俊去一軍的事情，按他的想法，所謂勇者就是一槍一炮打出來的。顏俊現在畢業回來，雖然已經是少尉的軍銜，但畢竟經驗不足，他需要更多的機會去建立戰功，這樣才能在將來成就一番大業。為此，他還專門去找了過去一軍的軍長孫楚，還有他以前的老部下，現在人事調派局的局長林和，想把顏俊放到晉軍最核心最嫡係的部隊裏麵去。
    但顏俊有他自己的想法，他說他想去西北實業公司。不同以往，他說的這番想法居然讓顏希文很滿意，改變了自己的初衷欣然同意。
    西北實業公司，前身是太原兵工廠，和沈陽兵工廠及漢陽兵工廠並稱為民國三大兵工廠。經曆了之前的中原大戰，被拆分合並了好多次，1932年才好不容易回到閻錫山的手裏，為了防止老蔣的“收歸國有”，閻老西這才給這些企業都披了“民辦”的外衣，不過其實本質並沒有發生什麼變化。
    “爸爸，我並不是害怕吃苦。”顏俊說道：“我知道現在山西這裏是內外都不得安生。目前，日本人對山西虎視眈眈，國民政府也對這裏一直在收緊控製權，我們要生存，確實很難。山西民生富庶，關隘易守難攻，自古便是兵家必爭之地。但我覺得，要守衛山西最重要的，除了士兵，還有武器。我大學學的是物理，雖然在德國軍校，可是武器機械依然是我的長項。在現在這種關頭，把我放到兵工廠去鑽研武器的技術，為軍隊提供充足的彈藥和槍支，會比在部隊裏從一個小小的排長開始幹起更為有用。”
    說道這裏，他又笑了：“更何況，父親你一定會把我安排到第一軍，最核心的軍隊必然隻有在最關鍵的時候才會被派上戰場，又何談曆練呢？而且，一軍是在同共黨交手的一線。”顏俊斂了笑意，認真地說道：“雖然現在共黨勢力已經在向內陸轉移，暫時減輕了對山西的壓力，可是我總歸不想和中國人動手。”（補充一下，此處大轉移就是曆史上著名的長征……）
    父子之間的默契，心照不宣，而顏俊這一番話，亦是胸有成竹，很顯然已經是深思熟慮的。看著顏俊眼神裏的堅定，顏希文竟然一時沒有想到駁他的理由。他沒想到，這個昔日玩鬧成性的兒子已經到了如此地步。也罷，兒子大了，也該由他自己作主了。
    這個臭小子！
    雖然顏俊是駁了他的想法，可是顏希文的心裏一股驕傲的感覺油然而生。自己這個兒子，終於是長大了。
    “既然這是你的決定，那麼就這麼辦吧。”
    飯也吃得差不多了，顏希文站了起來，隻是靜靜地看了顏俊一眼。緊接著便轉過身回了書房。隻是在轉身的時候，微微地揚起了嘴角。不過還是被陳玉瞥到了。看著顏希文背著手緩緩離去的身影，她隻能笑著搖了搖頭。這個老爺也真是的，看到兒子這麼聰明，高興就高興吧，還會害羞，真像個大孩子。
    窗外，月亮很大，很圓。人都道，月是故鄉明，原來是真的。
    在德國的時候，顏俊無數次看過月亮，有平時的月牙兒，也有中秋大而明亮的圓月。雖然那邊的月亮，很大，很白，甚至能給人很聖潔的感覺，可是，也很冷。但家鄉的月亮，怎麼看都覺得溫暖，有些泛黃的舊顏色，就像是老舊的線裝書的顏色，仿佛還帶著一點兒沉香，看得人心裏滿滿的都是熟悉和感動。
    蘇東坡說，共映千裏的嬋娟，能夠讓兄弟覺得，仿佛身處在一處。
    所以，不論是不是中秋佳節，他都曾經總是看著月亮，想著家，想著親人，偶爾也會想想他。仿佛這樣就能感覺他們真的在自己身邊。軍校的訓練很嚴格，對於學生的軍事化管理，還有各種課業，仿佛就是為了讓學生忙碌到沒有時間去東想西想，士兵所需要的所有東西，就是服從，絕對的服從，那是部隊的基本。
    歎了一口氣，顏俊隻能嘲諷自己，怎麼一回來就一肚子惆悵了？隻不過他對自己很誠實。思念親人，並不是軟弱的表現。想了就是想了，沒必要藏著掖著。
    那麼，也是時候了吧？
    又是秋天了，楓葉又紅，是不是，物是人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