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從未想過會在這種情況下遇見他。
    從來沒有。
    子啟拜師當天，祭台十米之外一層又一層圍滿從殷都四處趕來的民眾，烏壓壓的人頭看著就有些犯暈，一眼放過去滿滿都是人，連點空隙都找不著。
    這是今年接續比幹大婚之後的第二件盛事。
    大殷素來注重巫卜之事，拜師要行拜師儀，祭廟少不了湊一腿。祭廟都湊了一腿，當然百姓們也不會放過。
    子辛按著祖禮站在祭台右麵。明明台下人是那麼多，聲音卻很小。他就這樣站著除了風聲和廟祝的禱詞聲，幾乎聽不見別的聲音。
    安靜得幾近壓抑。
    子啟伏跪在列祖先靈案前，紮紮實實叩了三個響頭，等待巫卜的結果出來。隻有天兆吉，他才能真正開始拜師儀，在此之後，作為‘師’的一方才能從祭台下上來。
    繁瑣、無趣，這是他最不願參與這樣活動的原因。
    但前有帝乙壓陣，後有比幹逼迫。就是他再不願來也得賣個麵子。
    看著子啟那副即使是活受罪也甘之如飴的欣喜模樣。子辛大概能猜得到這位新師大抵是什麼模樣了。
    而說實在的，他還未見過子啟高興成這副模樣的時候。嘴角一直噙著笑，就像不會累一般。從小到大，子啟都是一副小心翼翼，謹言慎行的模樣，風度雅然，笑容淺淡……算是父王最期許的王子，平板得幾近無趣。
    “咚”“咚”“咚”，祭祀敲響三聲鼓鍾，明示“師”可以出場的時候，子啟從地上站起，拍拍腿上灰塵，一身白袍襯得他整個人俊美挺拔，加之臉上神采飛揚，整個人出塵不少。
    新師在祭官的引導下慢慢踏上祭台。
    這樣的場合，祭台之上除了王族之人，就隻有祭廟的巫祝，遵循祖製，都是一身白袍，即使是子辛也是換成白袍。而那位新師，穿了一身黑袍。
    全場靜謐。
    子辛眾人的目光望過去，方一眼，臉色就難看了起來。
    黑袍黑發黑瞳，唯一不變的是那張漂亮而出塵的臉。那人一步步踏上祭台，對上他驟然泛冷的目光，不起波瀾地移開，向子啟走去。
    就像不認識他一樣。
    接下來子辛幾乎記不得自己做了什麼，渾渾噩噩，整個人就像在寒冬的時候被丟進了冰窟，冰寒徹骨。
    就連比幹叫他都沒發覺。隻知道那人在祭台上冷冷清清的宣告。
    少乙。
    他說他名少乙。
    在塗山唯有狐母才會稱呼的名字，他在這裏聽到了。
    心像被活剮了一樣的疼。
    子啟看見他這般失態，下意識望向旁邊的黑袍男子。
    “新師與辛弟認識？”
    那人輕笑一聲，眸中卻極為冷淡：“我怎會與辛殿下相識？”
    不遠處子辛深吸一口氣，越過祭台諸人，連假也不曾告，踉踉蹌蹌地走下祭台。子啟看著他一路走，好幾次都險些摔落台階，好在有路旁的衛士相扶。
    子辛的模樣太過古怪，他不得不疑。
    “但辛弟似乎認識——”
    少乙眸一沉，聲音更冷了三分：“這等事……還不勞殿下費心。”
    他一貫冷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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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慘不忍睹。
    他一邊走神，一邊把攻上來的衛士踢倒在地，最終心煩意亂地一擼衣袖，冷冷看了旁邊一眼，泄了氣一樣席地而坐。
    旁邊站著的一名多亞詢問：“殿下可要繼續？”
    子辛看看地上一幹陪他練武練到哀鳴的衛士，總算是打算放過他們，揮揮手：“召個醫官來。”
    多亞領命下去。陽光像是太過暴烈，子辛拿手覆在雙眼上。心緒不寧。
    無論再怎麼疲憊他也無法把那人的身影從心底拂去。
    三日，他在這西殿中整整呆了三日，什麼都不聞不問，一顆心卻躁動得不行。
    他知道他該是病了。
    偏偏無藥可醫。
    那多亞的動作很快。很快召來幾個衛士把地上那些人給搬走。
    子辛百無聊賴，看見他又恭敬地站回原來的位置，一時興起，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費中。”
    “哦？”子辛偏過頭，少不得多看幾眼他的樣貌。這名叫做費中的多亞樣貌其實並不差，看上去略比他年長。但他既見過九命那般絕色平日又不關心周遭，哪裏會注意到這麼個人，於是再問：“是哪個部落的？”
    “有蘇氏。”
    “進宮多久了？”
    “屬下……記不得了。”
    是記不得還是不願說？子辛看他神色不變，扯了扯嘴角也不再追問下去。
    天空大片烏雲遮住了烈日，到不顯得熱了。子辛再坐了一會，覺得休息夠了正準備起身，卻突然聽到一道女聲。
    “見過了嗎？啟殿下那位新師？”
    他這西殿怎麼會有女人的聲音？子辛皺皺眉。費中當他是不悅，踱步準備過去又聽得他開口：
    “等等。”
    他要聽。
    費中隻得在一旁站住。
    “……啊，就是那個冷冰冰不理人、對著啟殿下也沒好臉色的美人？”
    “除了他還能有誰？”女官的聲音略帶嗔怪，“聽說啟殿下最近在修習箭術，一壺箭射不滿那新師……”
    “怎樣？”
    “也不會怎樣，但聽東殿的女官說，啟殿下每遭回來除了臉渾身都是青紫的傷，也不曉得是怎麼弄，給他上藥也不見他喊疼，隻說要新師來。再怎麼著也太過嚴厲了不是？啟殿下又不比辛殿下……”
    “這個我也聽說了！新師多數時候都來……哎，啟殿下怎麼就找了這麼個新師！除了臉到底有哪裏好了。”
    “也是，新師美則美矣，但那性格太煞了些，上次我去送東西，給他看了一眼全身就發——辛殿下！”女官正說到興頭上，突然瞥見那一襲火紅，嚇了一跳忙不迭跪下請安，“奴婢見過辛殿下。”
    其他女官見狀也齊齊跪下，“——見過辛殿下。”
    半晌也聽不見回複。
    像是故意讓她們跪著一樣。為首的女官悄悄抬起頭去看，冷不丁對上子辛的眼睛，深黯無光。她心下一怵，忙低下頭，臉色又難看了幾分。
    忽然，子辛輕笑了一聲，唇角微勾，那雙漂亮的鳳眸裏麵卻一片冰寒。“你們起來吧。”
    他的名聲在宮裏向來不怎麼好。幾名女官起來是起來了，但站在一起怯生生低著頭，看上去十分可憐。
    這種模樣倒還不如雙木來的順眼，原先想問些事情的心思完全被打消，子辛斂了斂臉色也不去管她們，背過身回寢殿休息。
    練了半天武，他很難不感到疲倦。
    費中看女官們傻站在一處，提醒一聲之後也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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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實有點亂了，沒人看麼磕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