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夢  第五章 雙木之劫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27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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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子辛回到王宮十日之後,當初推他下水的真凶終於被緝拿。
    聽聞他回宮而特意來探看的王叔比幹還特此提了一下。不過神情略略有些怪異、似乎是認識那個人。
    “你可要去見上一見?”他這樣問,“若是不見,陛下大概就即刻要將她處刑了。”
    子辛一直十分相信他這位王叔,聽他這樣一說,覺得其中大有隱情,於是點點頭,隨著比幹去了。
    雖說要去見犯人,但畢竟是企圖謀害王家的要犯,要見也不是那麼輕易能見到的。
    子辛跟在比幹身後,兜兜轉轉最後走到了議事用的朝英殿。
    朝英殿上空空蕩蕩,雕琢著玄鳥的主座上坐著帝乙。子啟隨侍在身後,白袍加身,麵上依舊是淺淡的笑容,看見他們進來微微頷首致意。
    “見過陛下。”
    “見過父王,見過……王兄。”前些時日的間隙還在,子辛少不得多看了幾眼子啟,這一幕卻被帝乙收盡眼裏。
    帝乙笑道:“兩年不見,想你王兄了?”
    “不瞞父王。辛與王兄久別相見,難免感觸。”他話鋒一轉,“父王政務繁忙,為了此等小事屈駕親至,辛不勝惶恐——”
    “哼。在外頭呆了兩年倒把你王兄的架勢學了個八九!孤是養兒子又不是養奴才,子啟隻要一個就夠了。”他這話說來無意。但說者無心,聽者無意。在一旁隨侍的子啟霎時笑容都黯淡了下來。
    最大的傷害總來自最在乎的人。
    在這一點上,他們是一樣的。子辛笑了笑,垂首站到一邊。沉黑的鳳眼裏微微黯淡。
    就像九命對他一樣。
    “王兒。”帝乙開口。
    “辛在。”
    “等見到那賤婢,你可做好了處置她的打算?”
    “未曾。”
    “那你可得在這段時候好好想想。子啟。”他轉眼看向長子,“那賤婢呢?”
    子啟回稟:“從地牢到朝英殿總得些時辰,父王可要差人去催?”
    “無妨。”帝乙冷哼,“就讓她再活多一陣。”
    押送人犯的衛士並沒有讓他們多等。不多時,不遠處就走來三兩個人影。
    為首所見是個青年女子。相貌端莊,身段娉婷,雙手用鎖鏈縛著,連日來的牢獄生活使她變得十分憔悴,神情卻十分柔和。背脊挺得筆直,並不需押送的衛士推搡,自己便快步向前走去。
    到了殿門口,她似乎隱隱歎了口氣,停下腳步對著押送自己的衛士一頷首,留下衛士,轉頭快步跨入大殿,神情安然,不見慌亂。
    子辛對上她的雙眼,清淡平和,單從外表看根本想不到她竟然是凶犯。察覺他在看她,女子甚至淺淺地朝他笑了一下。
    子辛轉而看向比幹,他老人家氣定神閑地坐著,完全看不出是什麼打算。
    “罪奴雙木拜見吾王,少師,啟殿下,辛殿下。”她盈盈跪下,姿勢嫻雅從容得不像是來聽罪的反而像是來和他們煮酒笑談一般。
    帝乙開口:“你可認罪?”
    “罪婢認罪。”
    “那你可知自己何罪之有?”
    “罪婢罪在沒讓辛殿下早日脫離汙濁,回歸九天。”
    他沒死倒是她的錯了?子辛失笑,帝乙皺眉:“大膽!——”
    “還請吾王聽罪婢把話說完!話後無論生死罪婢都絕無怨言。”她搶斷帝乙的話,神情凜凜仿佛不容侵犯。
    帝乙大怒。他貴為殷商之王,平日裏哪裏有人敢這樣對他說話!就算是比幹也得斟酌了再開口,而如今這一小小一個待罪婦孺居然敢這般跟他說話!怎麼能夠不怒?當下大怒,一掌拍上椅背。
    “無恥刁婦!你當你是在和誰說話!來人!把她給我拖出去——”
    “父王息怒!”子啟上前阻止,“且聽她到底說些什麼……”忽然眼角看見一個人影“辛弟——”
    一直靜立在旁邊的紅衣少年已走出座位,在眾人不解的目光中走到雙木麵前。
    他身上並未帶有防身用的利器。
    帝乙頓時臉色微變:“王兒當心!”
    地上伏跪著的雙木見他從旁邊走出來,怔住。隨即馬上反應過來,仰高了臉來看他。不多時,幾滴晶瑩的眼淚從漂亮的眼睛、順著臉頰滑落下來。那一份凜然霎時被淚水柔化成了傷感。
    她是真的在哭,雖然沒有任何聲音。而他擋住了帝乙的視線,其他人根本無從看清她到底在做些什麼。
    但子辛不是一個會被一兩滴眼淚打動的人,更何況在他麵前的,還是一個意圖謀害他、差些讓他死無葬身之地的人。
    即使她讓他遇見了他。
    “哭有用嗎?”他說得很輕,幾乎隻有他們之間兩個人能聽清楚。沉黑的鳳眼不帶任何情緒。
    雙木並不答,任由眼淚滑落墜落至地板,迅速消失無蹤。
    “啟殿下……”
    子辛在她麵前蹲下,看著她手中鎖鏈:“你要殺我?”
    “罪婢……”
    突然,子辛拉起她的手腕,旁人根本無從想象那看似纖細的手居然能有那樣大的力量,能生生把鎖鏈扯斷。他把鎖鏈扔在一旁,把她整個人從地上拉起來:“我就在你麵前。”
    他拉著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脖頸上,雙木手腕上未盡的鐵鏈尖銳紮破他頸脖上的皮膚,紅得妖冶的血從白皙的脖頸上蔓延而下,徐徐滑至衣領下,隱而不見:“我給你機會。”
    “王兒!”
    “辛弟!”
    諸人具是臉色一變,帝乙更是馬上站起就要去拉開子辛,卻被比幹擋住。
    比幹臉色不變:“陛下還請再稍等片刻。”
    “比幹!休來阻我——王兒!”
    ……
    諸般如此,子辛恍若未聞,緊盯著雙木。
    雙木闔上眼,按在他頸脖上的手緊緊收緊。子辛定定地看著她,似乎根本感受不到窒息感,甚至唇角還詭異地勾起了笑。
    “殿下……”
    “啪”一聲,讓所有人出乎意料的一個巴掌在空蕩的朝英殿響起,清晰可聞。子辛半張臉都被打得偏到一邊,踉蹌地退後幾步。回過神轉過臉,鳳眼微挑:
    “怎麼——”
    “對殿下來說,命是可以隨意交付出去的東西嗎?!殿下難道沒有在乎的東西、喜愛的東西嗎?!是不是隻要有人害你你都不會反抗?……”雙木失聲,整個人摔在地上。
    “難道……真的是我做錯了?……”她像是被奪去了全身的力氣,無力地癱倒在地。從子辛的角度去看,雙木臉上不斷有淚珠墜下,晶瑩剔透,如若鮫珠。
    她到底……有什麼立場哭呢?子辛忽輕笑一聲:“你啊……到底是為了什麼殺我?既然要殺我,就不要做出這副情狀,像是為了我著想的一樣……我哪裏要你為我著想?從被你推下水的那一刻起,我就已經死了。”什麼都變了,他已經不是以前那個能夠恣意縱橫的王少子了。從被九命就上岸的那一刻起,他的人,他的過去,他的未來……乃至整個人生,都不過為了一人而活。
    而偏偏、偏偏他最想要親近的那個人,不肯要他。甚至似乎沒將他放在心裏過。
    神荼說凡人汙濁而貪婪。其實不假,但他真的隻要能夠呆在九命身邊就足夠了。他也就可以……裝作滿足的樣子了。他的生命不過碌碌數十年,比之九命漫長的一生不過滄海一粟,九命卻連這一粟——
    也不願給他。
    如今他隻知道那麼一件事。
    他對九命。執念深深,幾不可解。
    他明明在笑眼睛裏卻像在哭。雙木看著不覺一窒,最終垂下頭。
    她是真的做錯了。而這錯,無可挽救。
    一切都朝著天命預兆的未來發展而去,車輪轆轆,不可逆轉。
    而這最初,僅僅是因為她不願看見他踏上那條荊棘遍布,滿是瘡痍的路而已。
    說到底,充當命運推手的人。
    是她。
    麵對他這句“到底為了什麼殺我?”她怎樣能告訴他:你一生坎坷,曆遭劫難。勵精圖治,力救殷商,最終卻落得個兄背長叛的、自焚摘星樓的下場?
    她說不出口。
    “說不出口嗎?”子辛轉過頭望向帝乙,“父王,既然她要殺的是我,交給我帶回寢殿處置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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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審核還沒過啊。。。沒人看麼--。。要留言啊球留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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