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懷疑
    範三娘今年虛歲已滿十六，人長得那是賽過一枝花，性格裏帶了山裏獵人特有的豪氣，顯得巾幗不讓須眉。早些日子王婆子給她提點了些對象看看她心意如何，那對象中就有剛來村裏沒多久的章立仁。範三娘對章立仁是很有好感的，這人見人就笑，溫文爾雅，麵相相當親善。雖說是外地人，在山裏什麼都不會，有點懶散還沒有錢，看上去也沒有山裏人健壯，可好歹帶了些書生氣質，與一般粗人自是不同。王婆子不大讚同，這小章發福得跟個球一樣，乃柔弱小生一個，且來曆不明，哪裏能是女人的依靠。範三娘也算是村裏打獵的好手，人小力氣大，反應迅速，動作敏捷，本就是好當家一名，那裏需要依靠別人。範三娘相中的就是章立仁的文氣懂禮，不像村裏其他男人粗暴蠻橫的莫名其妙，本來打算找機會接觸一番，誰想他這一個月都沒進村裏串門。
    這邊範三娘正和一幹婆娘說道家長裏短，那邊章立仁終於露麵了。這一個月沒見，他倒是瘦了不少，不僅大肚腩沒有了，整個人明顯清減了很多，顴骨也漸漸顯露。這番大的變化讓現在這個章立仁看著很不真實。好在，這人精神氣質倒沒變多少，還是見人一副笑眯眯的樣子。隻是，他懷裏抱的是什麼？怎麼看著那麼像個孩子！
    “哎呀，是小章啊，快過來，過來說話，已經一個月沒見你了。”王婆子打招呼。真是說曹操曹操到，眾婆娘正想辦法撮合他跟範三娘，這廂他就出現了。
    “瘦了很多嘛！吃苦了吧……”眾人關切的東一句西一句的客套著。
    待章立仁抱著孩子走近，才有人問：“小章啊，這哪家的孩子啊？啊，挺漂亮的。”在場眾村民均以為這孩子是章立仁從村裏人家抱出來玩玩的。邊想還邊疑惑，這麼大點的孩子是哪家的？沒聽說誰家新生了大胖小子啊，知道的孩子年紀又對不上號。
    “啊？這不是別人家的，是我兒子啊。哈哈，我也覺得我兒子很漂亮！”章立仁得意洋洋。
    “你兒子！”範三娘第一個忍不住跳出來，湊近，盯著繈褓內巴掌大的卷毛小腦袋，質問：“你哪來的兒子？山裏撿的？！”扔孩子這裏還是挺普遍的，有人養不起孩子就會扔山裏，讓他自生自滅。
    “當然不是！這是我親生的！親生兒子。”那可是他疼了一個下午生出來的。
    範三娘轉而盯著章立仁，“那怎麼可能！你成親了？孩子娘呢？”村裏又沒有新來的人，村西頭住得隻他一個，他怎麼生？一個人生麼？
    章立仁總算聽出範三娘語氣不對了，不由有些輕佻與不屑：“怎的？我自然是成了親的，娘子生了孩子難產死了，臨去前差了人把孩子送到我這邊，不行啊！”
    “胡說！一個不足月的小孩怎麼可以翻山越嶺舟車勞頓，你……”範三娘怒了。
    “啊——這孩子的眼珠是黃色的！”一聲驚呼打斷了範三娘接下來的話。
    “是妖怪吧！”
    “黃鼠狼成精了！”
    “黃眼珠的妖怪……”
    “喲，造孽喲……”
    ……
    驚歎聲此起彼伏，眾人都驚嚇莫名。
    範三娘看過去，那卷毛小孩此刻大睜著兩眼，懵懂的看著這個世界，本是相當可愛的，隻是他左眼是金黃色的，右眼泛著冷藍，詭異之極。
    “妖怪個屁啊妖怪！少見多怪。你們沒聽老人說過胡人都是黃眼珠黃頭發麼！”章立仁怒了，雖說他也覺著這小子是妖怪，但聽著這群人嘰嘰嗡嗡的議論不由的惱火了。
    “番邦子民都是這樣，不過是眼睛不一樣而已，怎麼跟見鬼似的。妖精有我兒子這麼可愛良善知禮節麼？愚民啊愚民，沒見識。”邊說邊走出眾婆娘的包圍圈，準備跟這群愚民劃清界限。
    範三娘攔住他道：“你又不是番人，怎麼兒子是番人？”
    “我娘子是番人不行啊！她被人拐來天朝，我見她與眾不同買了作小妾，結果這臭婆娘不感激我還鬧著要回家，我一氣之下就休了她，正要送她回番邦，卻發現她懷了我的骨肉，就跟她約定生完孩子再走，誰想她卻死了。哼，死了倒好……我說，你懂了沒。我家狗蛋一半天朝的血一半番邦血，自然就有一隻眼是黃色的。這是最正常不過的事情，你們一驚一乍的幹啥，還說我家狗蛋是妖精，你們別當我是外地人就好欺負，啊！兔子急了也咬人的！”
    王婆子還有懷疑，左看右看均是如此，呐呐的問：“番邦人真是黃眼珠黃毛？”
    “嗤！不信你去問見過世麵的老人啊！去年番邦就打到柳州那個地方，很多人死在番人刀下，番人長相，很多人都知道，像是地獄裏的惡鬼，有的還是紅毛。當然了，再惡也是人，挨了一槍也是要流血死人的。彭大帥不就把那些侵擾天朝的番人給趕回去了麼……咦，我說你們沒事也得知道些國家大事啊，要是番邦打到這裏，你們該不會以為他們是妖怪就投降了吧？！……真是國之不幸啊……”
    章立仁一邊搖頭一邊繞開這些人的包圍，往徐村長家走去，邊走邊戳小孩肉嘟嘟的臉，心裏狠狠地想，他媽的臭小子，自打懷了你就倒黴連連，痛痛也就算了，他章立仁忍了。今天又被認作是妖怪，要不是他胡說一通，保不齊一大一小就要上架子被燒死了。哥啊，你老弟不能回去了，回去了你不殺我們爺倆，那一堆白癡城眾也會衝上來滅了我們的……
    可憐的娃小臉都被戳紅了，醞釀了須久，小崽子終於哇哇哭出來，章立仁急忙停手，手忙腳亂的從懷裏掏出獸皮作的酒壺，喂小崽子吃奶。
    剛走進徐村長家院內，他家大黑狗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衝上來，對著章立仁嘶吼。章立仁無奈，一邊退一邊喊：“徐大爺誒——快出來，你家狗咬人啦！！”操！臭狗，我又不是第一次來，你叫什麼叫啊！【狗：要是你是第一次來，我就不隻是叫了】一邊又想著，真是好狗啊，這樣完全不怕熟人作案！嗯，不錯不錯。正摸著下巴胡思亂想，那邊黑狗灰溜溜地跑狗窩裏了。咦？徐大爺還沒來訓斥呢。難道這條笨狗終於想起來我是良善的常客？一低頭，就見小崽子睜大眼睛瞧著自己，小拳頭在他胸前晃悠，嘴裏嘰哩哇啦。章立仁頓時樂了，把臉貼上小崽子的臉揉了揉，道：“喲，你在和我說話啊。說什麼我聽不懂……說人話……”
    “哇——”一聲大嚎嚇了章立仁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