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辰的到來有些意外，時隔多年蘇貝幾乎認不出她來了。
    陳辰是陳炎的妹妹，小他三歲。至於陳炎，是那次爬山時一起的同學。
    蘇貝在門口愣了許久，女人搖晃著手上的信封，笑著叫他蘇哥，又說不請我進去坐坐麼？蘇貝這才反應過來，忙讓開，屋內已沒了桑的身影。
    她探頭看了兩眼，故意壓低聲音問他，不方便麼？
    “沒，你進來吧。”蘇貝很不自在，當年那事給他印象最深的便是陳辰了。如今他還記得，女孩瞪大的眼睛直勾勾的盯著他，清脆的聲音問，我哥真的被鬼抓走了麼？
    他對所有人坦白了女鬼，老頭的事情，卻隻有她信了。
    可惜那時他逃了，狼狽的好像真的說了謊話一樣。之後陳辰又給他打過幾次電話，隻是他從未接過。持續了一個月左右，在警察通知他，那群學生真的沒離開那座城市，沒去過那座山之後，女孩停止了騷擾。
    他也換了手機匆匆地逃了。
    陳辰接過水，又將信封推到了他的麵前。“剛才在門口看到的，是你的名字，所以幫你拿進來了。”
    他不好意思地笑，連看都不看直接塞到抽屜裏。
    陳辰問他這些年過得好不好，又說了點家裏的事情，還說，哥哥一直都沒找到。
    蘇貝低著頭不說話，這個話題很是尷尬，他的頭皮一陣陣發麻，仿佛又回到那日女孩盯著他看時的情形。
    似乎是意識到自己說了不該說的話，女人忙道歉，又叫他不要多想。“其實菲姐回來了。”水杯放在桌上哢嗒一聲，像是他腦中繃緊的弦斷了一般。
    蘇貝猛地抬頭。“你說，誰？”他聽見自己顫抖的聲音。
    陳辰看著他卻不說話。
    一瞬間，他仿佛回到了上大學那會。
    他和陳炎都不住校，兩人家離得近，每天下課都會一塊回去。回家的路上會經過陳辰就讀的高中。印象中那個女孩子話很少，總是隔著欄杆望著他們。那眼神就如現在一樣冷冰冰的。陳炎叫他別在意，說小辰就這樣，有些孤僻卻是個好女孩子。
    這點他自是知道，因為女孩偶爾會對他笑，表情雖僵硬，卻很漂亮。
    “莫菲，她回來了，你離開後不久，半個月吧，她就來找我了。”
    許久，蘇貝甚至忘了自己剛才的問題。這時女人卻回了他。
    “她說，那天我哥還有你，你們是在一起的，而且確實去了那個城市，那座山。”
    陳辰的聲音依舊很輕，表情平淡。
    聽到這，蘇貝有種鬆一口氣的感覺。仿佛這些年壓在心頭的石頭突然消失了，他感到從未有過的輕鬆。
    陳辰望著他，然後將胸前的頭發撥打一邊，白淨的頸子上醜陋的疤痕格外刺眼。
    蘇貝抽了一口冷氣下意識地問她：“這……”
    “那天還沒說兩句，菲姐就舉起剪刀衝了過來，她的力氣超大的，差一點就要了我的命。”陳辰說這話時一直在笑，表情與記憶中不同，很自然。
    然而他卻不覺得好看了，少了青澀，有種心酸的感覺。
    陳辰的腕上帶了熟悉的銀鏈子，陳炎也有一條，上麵的墜子刻有他們的名字。陳炎曾說過，那是家傳的。
    “然後呢……”蘇貝繼續方才的話題，他很想知道之後發生了什麼。
    女人甩了甩頭發，棕黑的發絲剛好蓋住那條疤痕。“沒然後了，莫菲跑了，就像你那日一樣，轉身頭也不回的跑了。”她的手在膝上重疊，指尖有一下沒一下的輕扣著。“當然，那日我問了相同的問題。”
    蘇貝的身子挺得更直了些，即便如此他還是覺得呼吸困難，頸上好像纏了條帶子一樣。
    “我哥他真的被鬼帶走了麼？”
    陳辰問他，視線卻不曾落在他的身上。正當他不知如何回答時女人又開口了。“怎麼可能，這世界上哪有鬼呢。”
    她笑，聲音一如從前那般清脆。
    蘇貝覺得頸子處冰涼，陰冷的風不斷的灌進來，他忍不住哆嗦。女人的表情卻變了又變。
    “你以為我真的這樣認為麼？”
    他的呼吸開始變得急促，耳鳴聲忽大忽小不停擾亂了思緒。蘇貝覺得自己無法正常思考了，他好像被人牽著鼻子走一樣。
    對方看透了他的心，輕而易舉的給了他想要聽的話，又殘忍的將其打破。
    蘇貝晃了晃頭，尷尬的笑。“我不明白你的意思。”他的手在身後扭成一團，腦中不停的重複對方方才的話，以及思考她接下來的內容。但是很意外，陳辰並沒有繼續說下去。
    椅子摩擦地板的聲音很大。女人就像突然站起來一樣，即便她的動作很緩，很慢。“那麼，不打擾了。”
    蘇貝的腿還在顫抖，他試著起身卻被對方按了回去。“我自己走就行。”陳辰這樣說，然後又看了他一眼。
    “你身邊的人，這麼多年都還在呢。真不容易。”
    蘇貝沒聽明白。正想問，女人卻擺手。“蘇哥，那我先回去了，我想過幾天我們還會再見的。”
    門邊她與他道別，微微彎身，長發下的疤痕又露了出來。
    “我現在住在五裏牌坊，有事要來找我哦。”
    門輕輕的合上。他僵硬的肩膀卻遲遲放鬆不下來。
    桑從陽台出來，赤著腳站在窗邊。蘇貝清楚的看到，此時的他並沒有影子。
    樓下，女人仰著頭看幾乎聳入雲間的高樓。手中一疊白紙落地，陽光灑在上麵，黑色的字跡若隱若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