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貝靠著牆，舔過唇角的血，仰頭看俯視他的男人。
    忘了誰先開的口，誰先動的手，等他反應過來的時候已經變成這副模樣了。
    老路，不對，是老張，一如初見時那般畏畏縮縮，握緊的拳不可抑製地顫抖。
    蘇貝側頭，看向圍桌而坐的三人，女人正衝著他卻不敢抬頭，那杯茶在唇邊呆了多時。村長擺弄著他的打火機，偶爾會瞥他一眼，至於年輕的書記，始終沒有動靜。
    “繼續剛才的話題吧。”
    哢嗒，打火機重重地拍在桌上。村長提了提腰帶朝他走來。圓鼓鼓的啤酒肚晃了晃，撐開的襯衣露出白白的肚皮。
    蘇貝晃了晃頸子，牽扯的疼痛還能忍受。
    “你究竟聽到了什麼？”村長蹲在他的麵前，蘇貝看著他撐緊的褲腿生怕下一秒突然裂開。
    他笑，咧著嘴吐出的內容與之前相同。
    老張聽這話像是受了刺激一樣跑過來狠狠地踢在他的小腹，一下，兩下，如瘋狗一樣興奮的粗喘不斷加速。
    蘇貝瞪著他，緊咬著唇，湧上的血一次次咽了回去。
    男人再次抬起的腿還未來得及落下便被人擋了回去。
    村長起身拍拍他的肩膀，隻說別那麼心急麼。
    他或許會是很好的馴獸師，蘇貝看著村長鼻腔發出細微的聲音。
    清了清嗓子，他的聲音沙啞。“我啊遇到小路了。”村長的手於半空中頓住，女人騰地從椅子上站了起來。搖晃的茶杯滾到地上，碎成兩半。
    他向後靠了靠，摸索著胸口，掏出盒煙又指了指桌子。
    先前沉默的男人將火機丟了過了。
    “除了小路還有個男孩，那個孩子長得很像駱冉曾經設計的娃娃。”深吸口煙，呼吸變得順暢，就連身體都不那麼疼了。
    “我想你們應該知道吧，就是那對龍鳳胎娃娃。”
    女人的臉色更差，抓著衣襟的手隱隱顫抖。
    村長重新麵向他，似乎對這個話題很感興趣。“他們現在在哪？”瞬間明亮的眸子閃過一絲欣喜。蘇貝笑，勾了勾手指，那人向他靠得更近了些。
    “或許，就在你的身後！”蘇貝大笑，煙頭狠狠撚在他的臉頰。
    痛苦的哀嚎於屋內回蕩，膽小的男人不停後退，嚇傻的女人啊地一聲叫了出來。
    屋內的燈閃了閃，蘇貝一腳踹向村長的下體，再一次的呻吟卻沒了方才的刺耳。
    屋外嘈雜的腳步聲越來越近，緊閉的大門被人一腳踢開。蘇貝看向來人突然想起電視裏常有的鏡頭。忍不住搖頭。年輕的書記將他扶了起來。“我們注意他們很久了，隻是沒想到將你牽扯進來。”
    “所以說你是臥底？”他有些不屑，拍開對方的手。“我可以走了是麼？”
    “口供。”
    “嗬，那種東西用不到我吧。”
    門邊的警察讓開條路，蘇貝站在院子裏。再次響起的手機，收到的信息與之前相同。“要回去麼？”他握著手機看了多時最後選擇了關機。
    警察將那三人帶走，警聲順著山路一直消失。蘇貝蜷著身子原地轉了一圈。
    “還真是冷清，這樣鬧都沒有一個人出來看看。”
    “所以說，你也要回去了麼？”
    男孩拉著小路從黑影中走出。
    他懷中的娃娃正對著他，月光照亮眼下的痣。蘇貝沒有回答，而是走過去接過了娃娃。濕潤的指尖拂過眼角，那顆痣不見了。留下淺淺的印記。
    原來是血啊。
    “我們去河邊如何？”
    “不回去麼？”男孩問。
    “難不成你希望我離開？”沒有聽到回答，男孩拉著小路繞過他走在前。
    頭頂的雲漸漸移開，月光灑在他們腳下，連小石子都清楚的看見。
    這條路與來時不同，卻是他認識的。四月從姑姑家離開的時候便是走的這條。隻是當時是下午，他記得前麵豎了塊石碑，當時他見到了一個男孩。
    沒走幾步果然見到了那石碑。蘇貝停下，石碑旁有個小小的土堆，上麵插了根木棍。
    男孩在前麵叫他，蘇貝扭過頭剛好看見對方轉身。
    小小的背影，莫名的熟悉。
    “呐，小路，我們之前是不是見過呢？”
    蘇貝站在原地沒有動，男孩突然停下。小路轉過身歪著頭笑。“小哥哥，你記起來了？”
    他覺得冷，這是小路第一次開口叫他，甜甜的笑容卻叫人不寒而栗。
    “嗬嗬，等一下，你是說那日……”
    他的聲音顫抖，張合的唇逐漸麻木，吐出的話絲毫不受控製。
    小路看了眼旁邊的孩子，將娃娃抱了過來。“所以，你的姑姑死了哦……”
    冷酷的聲音傳來，腳下的路開始晃動，轟隆聲自腳下傳了出來。微笑的娃娃嘭地落地，暗紅色的液體從它體內溢了出來。小路蹲下身子，指尖沾了少許伸到口中。
    “小哥哥，那天我在這裏求你幫幫我，你還記得你的回答麼？”
    蘇貝覺得頭疼，他的身體不穩，搖晃兩下向後靠去，剛好碰到那塊石碑。
    那日他心情極差，在這村子呆得太久，已是極限，姑姑的身體剛有好轉他便迫不及待的離開。下午的陽光本是充足，走到這時卻是陰冷。經過那石碑時男孩剛好側頭望向他。蒼白的臉，灰色的瞳，已經青黑的唇。
    不是鬼便是將死之人。
    “小哥哥你幫幫我好不好？”男孩捧著破舊的盒子問他。
    他的手臂已經潰爛，結好的血痂裂開，膿液滲了出來。
    “要我做什麼？”他覺得惡心卻還是蹲了下來。
    男孩將盒子放在地上。“把這個埋在這石碑下好不好？”似乎是預見了希望，他的眼睛閃閃發光。蘇貝突然覺得這孩子的某些表情像極了自己。
    “然後呢？”沒有拒絕，他接過了盒子。
    “沒了，沒了，隻要你埋進去就好，謝謝你了，謝謝你了。”男孩激動的跪在地上，不停地磕著頭。
    蘇貝看見他的後頸紋了漂亮的圖案，那個圖案他有印象，之前見過的人，後頸也是這樣的圖案。
    “好啊，我答應你。”他笑然後看著男孩一點點透明，消失在石碑旁。
    盒子上刻了相同的圖案，還有一個字。那個字與他之前見過的人的名字一樣。
    “桑。”
    哼。輕哼一聲，他並未選擇將盒子埋在石碑下。
    起身，看了眼前麵的路，記得前麵不遠有一條河的。
    “小哥哥，為什麼要把那盒子丟進河裏呢？”
    小路靠近，顫抖的手抱著被水泡爛的木盒子。“呐，很痛苦哦，真的很痛苦啊。”
    蘇貝無法回答，口袋的手機不停地響，鈴聲在這夜裏格外刺耳。
    木盒子落地之時鈴聲突然停止。
    不等他反應小路已經撲了過來，重重地撞在他的胸口。一口血瞬間噴了出來濺在男孩小巧的臉上。
    “我要你死啊！！！我要你死！！！”他的聲音在耳邊不停回蕩。
    蘇貝無力的躺在地上。十年前他也這樣撲在那個人的身上，不停地說著我要你死啊，我要你死。
    “桑，這是你的報複麼？”
    出現之人低頭望著他，粘膩的液體自他手中滴落。麵目猙獰的頭顱，瞪大的雙眼盡是痛苦。
    年輕的書記笑，說，蘇貝好久不見。
    他的臉一點點發生變化，最後變成那個印象中的容貌。
    男人將手中的三個頭顱丟到一邊。
    小路驚訝的望著他然後笑著撲了過去。“哈哈哈，你們都死了呢，你們都死了！！！”
    蘇貝無法動，力氣一點點從他體內流是。他笑，望向男人，良久才開口。“桑，你永遠不能投胎，永遠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