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意氣,如龍潛淵 第11章 秋雨瀟瀟,花開花敗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2843
滾屏速度:
保存設置 開始滾屏
夏去秋來,季節的轉換往往是迅速的,但在江南揚州,也僅僅是黃了幾片葉子,紅了些花果。
玄燁讓錦瑟搬了把躺椅放在院中,暖暖的日頭,放鬆地睡在太陽底下,慵懶地就像隻吃飽喝足地小貓。睡容柔和,平靜的就像一般無辜稚嫩的幼兒。身上蓋著一件絲綿被,伸出來的袖中隱約露出一個鎏金鏤空花鳥紋銀香球,熏著清冷淡雅的梔子花香,沁人心神。
錦瑟在旁邊繡花,間或抬頭看看玄燁的模樣,再低頭繼續繡。
旁邊花圃裏花開豔豔,似乎要將殘存的美麗在夏末時分傾盡展現,空氣裏飄蕩著一絲秋意,冷冷地,讓萬紫千紅的明媚都染上了淒豔,開出了令人心痛的意味。
這實在是很微妙的一種情感。
錦瑟心下喟歎,看著手中未竟的富貴牡丹吐了口氣,理理熨帖地沒有一絲褶皺的衣袖,漫不經心地想,家主已經兩三月不曾見了。
抬眼看安靜睡著的玄燁,模樣帶著些許病後的蒼白,嘴唇微張,看得見粉色的內裏。
以前家主幾乎每天都要到湖心小築與主子或下棋、或談些雜事、聽主子吹笛,主子大病期間更是精心照料,樣樣親力親為。如今主子病愈,卻又連續幾月不見人影。府中傳言家主先是被江南紅顏,再是塞北胭脂迷了眼色,逗留在紅紗帳裏,忘了歸期。
這般久不見,難道主子都不會想念嗎?錦瑟習慣了看到一大一小和諧相處的模樣,突兀的消失不見,總是讓人著惱。
不由想到這幾天玄燁除了臉色蒼白了些,沒有任何多問一句,就像季明衍不出現是很正常的一件事。
默默想著,眼瞼低垂,照在衣服上的陽光慢慢變成金紅,落日西移。
習慣,真是一件難以改變的事。
玄燁這樣想著睜開了眼睛,長期處於神經緊繃狀態,隻要微微的動靜都會驚醒過來。聽著遠處傳來的細微聲響,緩緩坐起身來,銳利森冷地眼睛半垂著,接著猛抬頭看向屋頂的脊梁後:空無一人。
但他一向信任自己的第六感,眯了眯眼睛,玄燁打了個哈欠,掩飾自己冷冽的笑容,看著錦瑟慌慌張張地放下繡品,替自己穿上外衣,夏末的傍晚總是有些寒意有餘,溫良不足。
入夜,錦瑟侍候著玄燁泡完澡穿上薄衫,就要送玄燁上床。
玄燁止住她的動作,道:“替我更衣。”
錦瑟疑惑,道:“主子,這麼晚你要到哪去嗎?”
玄燁神秘一笑,小臉上滿是高深莫測,墨眸深沉:“今夜怕是要下雨了,院子裏的那株晚香玉可是得搬進來,否則花就敗了。”
晚香玉,玄燁遊西湖時買得的一無名花,隻因夜晚花開飄香,如麝如蘭,故取名晚香玉。
錦瑟知道玄燁一向喜歡花草,但她還是說道:“既然如此,那還是由婢子去做好了,主子早點休息,婢子一定會辦好的。”
玄燁古怪一笑,看著明亮的燈火:“這可不行。”聲音悠遠綿長,在寂靜地夜裏讓人生出幾絲寒意。
驀地,平靜的季家大宅爆發出一聲淒厲慘叫,漆黑沉靜的夜被打破,玄燁和錦瑟衝出房門,宅院東方、北方都是火光隱現,人聲喧囂,尖銳的銅鑼聲響徹夜空。
玄燁仔細聽著什麼,靈敏的耳朵微張,驀地眼神一凜,將站在身邊的錦瑟用力撲倒順便滾了幾圈,他們方才所站之處整齊地插著四支利箭,在火光下閃著森冷的光芒。
玄燁迅速地拉起驚愕地錦瑟,兩人快速跑出院門,穿過拱花門,錦瑟此刻已經回過神來,情緒鎮定沉著。
“快,錦瑟。”雖然玄燁完全有餘力自己逃跑,但此時自己帶著錦瑟卻無法保證安全。玄燁心下急思,種種應對之策想過,終於打定了主意。
“錦瑟,我們去聽風小居。”玄燁眸光堅定,麵如霜雪。
身後幾個黑衣人正與護院纏鬥,湖心小築的護衛雖然武藝紮實,但到底比不過這些專業殺手,很快就跟了上來。沿路看到無數屍體鮮血,血色嫣紅,玄燁引他們與護衛遭遇,趁著時機,帶著錦瑟悄無聲息地潛入了聽風小居,躲在被花草掩映的假山石背後。
聽風小居此時一片死寂,屋裏屋外沒有一盞燈,漆黑暗沉,與四周哭喊悲慘的氣氛成了鮮明的對比,令人毛骨悚然。
今夜無星,但玄燁眼色漆黑閃亮,在暗夜裏亮的像是天上星辰,閃爍著巨大的緊張和興奮。他熟悉這種戰鬥的顫栗感,甚至可以說是享受,呼吸平穩,姿態蓄勢待發,就像一頭狩獵的雪狼。
寒意漸濃,聽風小居四周的香樟樹枝葉作響,發出沙沙之聲。
驟然,一黑衣人落下院子,腳步輕盈,帶著某種職業的特征。玄燁眯起眸子,彎了彎嘴角,事情真是越來越有趣了。他微笑著,帶著通徹透明的神色隱在黑暗裏,聽到另一股破空之聲,黑衣人忙將自己隱於高大茂密的香樟樹上,就在玄燁藏身處的旁邊。另一黑衣人落下院子就直接進入了小樓,屋裏響起聲音,是季明希。
“事情辦完了嗎?”
“主子恕罪,目標失去了蹤跡,還沒有找到。”
“你不是想告訴我殺不了他吧?”壓抑著危險的聲音。
“請主子放心,奴才一定完成任務。”
“如果你不能趁這場混亂了結了他,你的父母妻兒也就不用活了。”陰寒狠毒的語氣,滿是威脅。
突然,幾個黑衣蒙麵的人闖進了聽風小居,一聲叫嚷,帶著江湖人的殺伐戾氣。
聽風小居立時燈火通明起來,亮光照亮了中庭站著的五個人,季明希怡怡然打開房門,高傲地就像一個世家公子。他站在樓前,桃花鳳目凜冽冰寒:“季明安,你不去聽濤小居,到我這裏來幹什麼?”
為首者正是那個因有儀居之事被季明衍拔盡根基,趕盡殺絕的季明安。
他冷哼道:“當然是來拿家主印信。”
季明希冷下臉色:“那個在明衍手中,你不是知道嗎?”
季明安道:“他手裏隻有一半,另一半在你這裏不是嗎?”說到這裏,語氣裏帶了些得意。
季明希臉上一變:“你聽何人胡說?家主印信當然是在家主手裏。”
“你不說實話也無所謂,待我等進去搜一搜自會清楚。”說著,就往前踏了一步。
季明希厲聲道:“你敢!”
“我有什麼不敢,現在季明衍不在,府中混亂,護衛統統應付著城外的盜匪,你不過一個人,我們可是有五個人,縱使你武藝再高,車輪戰下來你也是要敗的。”
“乖乖讓開,或許我會饒你一命。”當然得打斷筋骨,廢了手腳。
季明希靜默了一會,突然冷笑起來,笑聲嘲諷非常,愈來愈大,然後他冷冷道:“你以為你贏了?”
他饒有興致地看著麵前驚疑不定的季明安,就像在看一隻猴子:“誰說明衍不在,府中混亂。他現在就在這座府裏擺平你那些烏合之眾,官兵已經包圍了整個季府,連隻蚊子都不會放出去。”
“還有我從來就不是一個人。”在季明安身邊的四人中一人突然打了季明安一掌,一人廢了他的手筋,一人錯開了他的膝關節,還有一人走到季明希身邊和他點頭寒暄。
“多謝洪教主鼎力相助,這個人情季某記下了。”
“哪裏,隻要季公子記得我們的條件就好了。”話語間帶著不屑,說完就帶著其餘三人消失在漆黑的天幕裏。
季明希緩緩走下台階,帶著虛假的慈悲,表情憐憫,眼裏冰冷:“從始至終隻有一個人的都是你,你看,這就是背叛明衍的後果。”
說著不再看季明安,徑直走向站在院門陰影裏的季明衍:“明衍,你回來了。”
“嗯,下雨了,也該回來了。”說著攬著季明希走進聽風小居,關門之際,目光在假山石的方向停了片刻。
“怎麼了,明衍?”
“沒什麼。”關上房門,人影印在門上,逐漸遠離。
此刻,午夜已過,立秋之時,細雨霏霏,沁涼冷寒。
玄燁站起身來,仰頭看著黑暗低沉的夜空,濃重的黑暗裏,白袍飄飄異常顯眼。樹上黑衣人跳下樹,跪在他的身畔。
玄燁閉了閉眼,複又睜開:“帶著她跟我來。”聲音居高臨下,說完就率先矯捷閃身離開,幾個起落避開人口密集處,回到了湖心小築。
院裏,晚香玉已調,惟餘香陣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