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磕磕絆絆，下個山而已，卻能走得如此狼狽的，世間怕隻有我一人吧。
    還帶著一輪椅呢。
    腿腳不方便真是麻煩。
    到了集市，找了一家客棧，要了一間上房，沐浴後換了一套幹淨的衣衫，到外麵去逛逛。好歹今日還有兩個時辰的時間可以站起來。
    這身體從小便這樣，每日隻可站兩個時辰，其餘的時間都得坐著。父親說這是我小時落下的病根。就我那講段子在行的老爹，他說的話，病根，能信嗎？
    不過我那不靠譜的老爹，還是有兩下真本事。人長得也算人模人樣的，也曾迷倒過以前那條居民街一幹大姑大媽；雜耍也玩得精彩，若哪日家裏開不了鍋，把他往集市上一放，隨便耍耍舞劍什麼的，這一天的飯錢也該有了；段子講的也算有聲有色，極富有感情，要是讓他去酒樓茶館說書，怕是其他的說書人也該回家吃自己了；還有那些花花草草，他搬回來不出三天就會給弄成死於非命，化身為裝在小瓷瓶裏的粉啊丸啊什麼的，有時也有活物。這個不靠譜的老爹在幾個月前終於又離家出走了，也不知又去哪瘋玩去了，也不關心他兒子我，臨走時還挺懶，硬是要我把東西給嬋姬，真是的，害得別人都誤會了。
    不過這些事情我不會對任何人說的。
    嬋姬要誤會是她一廂情願，我管不了這麼多。
    看在我替你保密的份上，老爹，你就不要私自扣下我的銀子了。
    晃晃悠悠的走在大街上，咦，怎麼有一塊帶著脂粉味的手帕飄到我麵前來了。
    老爹不止一次向我抱怨我的身材，怎麼吃都吃不胖，整一竹竿。我又不是吃神，一日三餐七分飽就行，實在有些餓就再吃兩塊白糖糕。再說我身上還有些頑疾，能長成竹竿也是看在我麵子上才長的。
    說起白糖糕，還真有些想吃了。以前每次老爹讓我喝很苦很苦的湯藥時，我就會去買兩塊白糖糕放在口中含著。
    後來長大些，老爹便在家裏留了一筆不小的銀子，讓我自己照顧自己，三不五時就出去鬼混，也不知道幹什麼去了，每次回來都一臉風塵。就是在他出去之時，我也懶得練功，於是幹脆去了那個小藥屋，把裏麵所有的東西都學精通了。手指上那幾乎透明的天蠶絲本是老爹的寶貝，見我有如此悟性，便給了我。天蠶絲很柔韌也很鋒利，能奪人性命也能為人懸絲診脈，是一件挺不錯的寶貝。
    不過從懂事起我便沒有見過娘親，對於娘親，幾乎隻是一張白紙。老爹不說，我也懶得問。
    前麵一個攤子貌似出了一些糾紛，正上演著強搶民女的戲碼，老爹的段子裏貌似也有幾個類似的。我可不會去當什麼英雄。本想穿過那群人，卻被某個二世主盯上了。
    “今日本大爺真是運氣好，一日之間遇見了兩位美人。”被人堵了去路，無奈的歎了口氣。“在下姓辛，名悟能，縣令乃本大爺表叔，不知公子可否到府上一敘緣分？”
    性無能嘛……
    “看公子你雙眼浮腫，眼角鬆弛，眼瞼發青，臉色泛白，怕是……縱欲過度了吧。”
    “這位公子別說了……”那女子拉拉我衣角。
    “你是乖乖跟本大爺回去當男寵呢，還是用拖的？？”
    周圍的人紛紛議論，雖說在這裏盛行男風，但一個男子被另一個男人這麼說，情何以堪。
    眾人都看向我。
    我輕笑，這世道，連男子都不安全了呢。
    那名女子哭了，很擔心我的樣子。
    我沒理會眾人，徑自向前走去，真是的，本來能站的時間都不多，何必浪費在這種無聊的事情上。
    那辛悟能見我要走，邊角了一幫打手圍住我。
    要動手嗎？我可不願意見血呢。而且英雄救美這樣爛俗的戲碼我不願意做。
    周圍的人向後退了幾步，有的看好戲，有的憤怒，有的漠視……
    縱使眾人有萬般也沒一位上前阻止。
    世態就是這樣，明哲保身才是最明智的選擇。
    我本是不輕易發火的。隻是。。。
    “這位美人，還是跟本公子回去吧。”辛悟能一隻豬爪向我伸過來。
    我冷了臉，一月牙鏢向他午腕削去，手從腕上齊根斷去。不錯啊，看到嬋姬給的也是一件寶貝。
    隻聽身後一聲慘叫。
    老爹段子裏講過，真正的男人，血腥從不回頭。
    路旁一家茶樓二樓靠窗的位置，一位身穿暗黑鑲紫錦袍的男子頗有興趣地看著遠去的身影。
    “主人，要查麼。”一旁的侍衛問道。
    “也行。”低沉磁性的嗓音響起。
    一切又恢複了平靜，男子繼續品著茶。
    經過一番鬧劇，我也沒有心再逛下去。
    回到客棧不久，小二向我說有兩個人要見我。
    一個是那個被調戲的女子，另一個男子與她眉眼相似。
    “多謝公子相救。”兩人向前一步。向我叩了個頭。
    看起他們誤會了。
    “那辛悟能是縣令表侄，在下又傷了他，過不了多久，我會被人追殺的。你們不必謝我。起來吧。”
    “公子，這是我妹妹羅素，幸得今日公子相救，不然……”男子歎了口氣。
    “公子不必再多謝，你們走吧。”我可是沒時間。
    “鄙人叫羅方佑，不瞞公子，鄙人是一個在中原、大漠、苗疆、天山等地跑商的。不知公子貴姓。”
    “免貴姓言。”大漠？我要去的地方。
    “小女子願意以身相許。”一旁的羅素又跪下了。
    “呃，羅姑娘不要這樣……”這……算是逼婚嗎……
    老爹的段子裏貌似也有被逼婚的戲碼……
    “實不相瞞，我未打算成家，而且，又得罪了縣令，怕是……。”
    我的話還未說完，便被羅素打斷，“公子，那就讓小女子為你做牛做馬，以報今日大恩。”
    我笑了笑，看向羅方佑：“你舍得？”
    “家妹執意如此，”羅方佑歎了口氣，“若不是公子，家妹怕是要失身了。”
    “不管公子今後如何，素素都會跟著公子。”
    我很無奈，怎麼就從小女子變成素素了呢。真是麻煩。
    “那去大荒吧。”以我的身體一人去大荒，那是不可能的。
    “真巧，在下也要去大荒。”
    由於我的體質，隻好和素素一起坐在馬車裏。
    知道什麼叫男女授受不親嘛！
    矜持！矜持！
    本能的有些排斥這個女人。出縣後，我便下了馬車，轉動輪椅行在官道上。
    “前麵的人，給本官停下！”後邊來了一群官兵，怕是來為性無能報仇的吧。
    “怎麼辦，言公子。”
    “停下唄。”我將輪椅轉了個彎，麵向那群官兵。
    “哪位將將本官侄子達成那副模樣的！”腦滿肥腸的縣令騎在一匹高頭大馬上。
    這一身的肥肉……好可憐的馬兒……
    “是我。”我麵無表情的道。
    “你可知罪！”馬鞭指向我。
    “我有何罪。”
    “惡意打傷本官侄子。”
    “我為何傷他。”我輕撫這右手指上的天蠶絲。
    “這……”縣令惱羞成怒，“真是不知好歹，都給本官拿下。”
    “我可不介意大開殺戒。”我輕輕笑著，“羅方佑，你倆躲遠些。”
    我略一運氣，用動輕功，衣擺在空中飛揚，隨手將落雨蒼花使出。我輕輕落回輪椅上。
    如果不是不能站，便能發揮出輕功的平常水平。這還不夠。一個從小便練內力，幾乎坐著的時候都在修內力的人，一個腿腳不好，一日隻能站兩個時辰的人，如果用來修習輕功，你說會怎樣。這種滋味並不好受，再者又有個對這些事情非常嚴厲的爹在一旁守著，小時候常常因為這個受了更多的苦。
    隻剩下縣令一人在馬上簌簌發抖。他早已說不出話來了。
    “你們說，”我看像羅家兄妹，“要不要為民除害？他也沒有價值。”
    “你到底是誰！”縣令驚恐的問道。
    “關你什麼事。”我睨了他一眼。
    “言公子，你還是放了他吧。”羅素上前說道。
    “也行，”我點頭。“滾吧。”畢竟讓我突然在意的並不是這個縣令，而是另有其人。
    看著縣令的背影，“棲梧。雁棲蒼梧。”淡淡的說道。“上路吧。”
    “欸？……哦，好。”羅方佑架起馬車。
    我倒起了些興味，如此血腥的場麵，羅姑娘倒是……麵色雖有些蒼白卻有些見怪不怪，頗有些自然的神色呢。
    “言公子，”羅素掀開馬車簾子，對我問道，“那個棲梧是什麼意思？”
    那個麼……
    “對啊，言弟，還有那個雁棲蒼梧是什麼意思。”駕車的羅方佑也發出疑問。
    “笨蛋呐，哥。”羅素看向羅方佑，“雁棲蒼梧有個深沉含義，就是鳳凰哦。”
    “哦？是嗎？”羅方佑倒有些不還意思。
    “言公子，你說是吧？”
    “恩。”雁棲蒼梧確實有鳳凰的意思，“雁棲蒼梧，就是剛剛輕功的名字。”
    而棲梧麼……
    “言弟，今日時辰不早了，隻好委屈言弟住帳篷了。”羅方佑一臉抱歉。“這荒山野嶺的……”
    “無礙。”對於這些事情我並無要求。
    “哎呀，糟了。”正在搭帳篷的羅方佑大叫一聲，“今日忘了多買一個帳篷。”
    默默的有些無語。抬頭看天，夕陽的餘暉落在交錯的枝椏間，被切割成一個又一個光斑。夕陽是很美的，與朝霞的美勝在沉澱了蒼涼的感覺。不過這種美麗的色彩，我還能看見幾次呢。父親曾歎息著對我說過，你若身為女子，可勝過當今世上第一夫人。當時並不明白男人與女人怎可在這件事上相提並論，直到後來才懂得父親那話，不過是透過我想著另一個罷了。就像嬋姬，他們是同類人。
    “言弟，今晚就委屈你住下家妹的帳篷。”
    我回神，盯了羅方佑一眼，暗道，你的意思過於明顯了……
    老爹有個段子，叫荒山野嶺孤男寡女幹材烈火一點即燃。
    天色已晚，我並不想休息。
    “言公子。”羅素嬌柔的聲音響在耳邊。
    “何事？”必要的禮貌還是應該有的。
    “我……”羅素還想說什麼的時候，我注意到在她身後有一頭熊。
    “羅姑娘。”淡然開口。
    “恩？”
    “你身後有熊。”
    “啊？！”羅素吃驚轉過頭，“熊？熊！……啊！救命！”
    我拉住準備向後逃跑的羅素，輕揮出月牙鏢向熊擲去。見羅方佑已經拿著刀與熊搏鬥，將羅素身子拉低，“別逃跑啊。”低沉下來聲音，緊緊盯著羅素眼睛。半晌，放開她，與羅方佑一同殺死那頭熊。
    “素素你可有受傷？”羅方佑趕緊過來將羅素抱於懷中急切詢問。
    “哥哥，我沒有事。”羅素瑟縮了一會，回頭對我笑笑，“多虧了言公子。”
    “如果背著熊跑，它會本能認為你是它的獵物。”見此，心下了然，我轉動輪椅向一旁大樹靠過去。
    “言公子……”羅素似乎還想說些什麼。
    我淡然打斷，“今晚我守夜就好。”
    靠在樹下，吹著山間晚風，抬頭看向黑幕般的天際。
    鳳凰麼……老爹……你居然會想讓我成為鳳凰。
    棲梧是我的字。
    言棲梧。。。。。。父親，你這次錯了哦。棲梧怎麼會成為鳳凰呢。
    晚風仿佛更加冰冷了幾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