鴻鵠天 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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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已經放晴,陽光普照。
七十二地煞總舵的所在地,建在時常迷霧叢叢的深山內。所有的木質構造的房屋均是依山而建。而總舵的朱紅漆木大門前是一大片空地,如今被樹枝掩映著,陽光透過間隙,照著地麵斑斑點點。
此時,一個八歲大的男孩從大門中走出,大門兩旁身穿白袍繡青紋的下等守衛並沒有攔住他。那個孩子頭辮神鳥,身著白色暗紋繡雙龍圓領窄袖長袍,褐色的寬皮腰帶係在腰腹之上,黑色短靴踩在地上沒一點聲音。他在門口一麵望著空地邊緣的懸崖,一麵在空地上來回晃了兩圈,最終在空地邊緣的石階上坐下,正好坐在了一排樹林的陰影下。
從空地的邊緣至上而下眺望懸崖下麵是可以完全看清山下的一切動向的,這也是七十二地煞建總舵在這的原因之一,一但有敵人上來,懸崖俯瞰,加之迷霧叢叢,這裏將會成為易守難攻的地方。
正當他玩味兒地擺弄著腰帶上的銀質小配飾時,鐵蹄踏地的聲音在耳邊響起,他的耳朵動了動,手中並沒有停下擺弄。慢慢地鐵蹄聲越來越近。
他突然站起身,一躍從石階上跳下,懸崖下有很多鋒利的巨石,守衛慌張地跑下大門的矮石階伸手喊道:“二少,別跳!”
少年早就跳了下去,守衛站在石階上向下眺望四處尋找他的身影,卻見白色的身影在下麵眾多高低不齊的石塊上來回跳躍,腳尖輕點,沒有絲毫的聲響,慢慢地跳到山崖最底,活像一隻敏捷的白鳥。
正在這個時候,山口拐角處,出現了近三十人的馬隊,皆朝山上跑來,各個都是著靛藍色窄袖暗紋長袍,背挎牛皮作為刀鞘的直刃大刀。而為首的那人,玄色寬長袍,銀質雙龍鏈。
少年伏在路邊深草處,見為首的那人騎馬從身邊路過的瞬間,起身一躍,如鷹翱翔,雙臂一展就徑直跳到了那人的馬上。
黑鬃寶馬卻被背上的人控製住,並沒有因為受驚而嘶鳴。
但後麵的所有人卻都一驚,以為在自己的地盤還被受襲,均從背後快而猛地噌噌抽出鋼刀。
那少年回頭看著馬背後坐著的那人,微笑著喊了一聲:“義父。”
“嗯。”教主淡淡地應著,卻並沒有看他,隻是雙手越過唐龍兩腰熟練地牽著韁繩,目視前方。
後麵的人才知道那白色身影原來教主的義子唐龍,鬆了口氣把刀放回刀鞘。
唐龍坐在馬上,目光向前下方微掃,竟發現教主的雙袖,已經露出了幾道口子,透過幾道口子完全可以看清裏麵深不見底還在絲絲滲著血的傷口。這頓時令他內心如沾了漿糊一般,黏糊糊的洗也洗不掉,隻能憋在那裏,盯著看傷口許久不離。
終於,他咽了一口口水後,緩緩地伸手去摸那些撕裂而沾染著血的口子,卻換來了一聲怒喝:“唐龍,你做什麼?!”
唐龍嚇了一跳,收了手看著教主,愣愣地說:“看袖子上的傷。”
教主瞪了他一眼,說道:“沒什麼好看的,不關你的事。”
“哦。”唐龍像是氣急,老老實實地坐著了。
教主看他很久沒有動,低頭看了一下,見他坐在那裏也是平視著前方,這完全是在跟他這個作為教主的義父對著幹,居然還生氣?!膽子夠大。他輕摸了一下唐龍的腦袋,好氣又好笑地說道:“這點小傷,你看了就一驚一乍的,以後若是是重傷了,怎麼辦?”
“很奇怪,幾乎每次回來都受傷!”唐龍終於抬頭看著教主老實地說道。
教主沉思片刻,忽然想到剛才唐龍從山上跳下來,便挑開話題問道:“你的輕功是誰教你的?”
唐龍咧嘴一笑答道:“十三娘!”
“華月教你的?”教主有些驚訝。他確實有些驚訝,當年他把唐龍抱回來的時候,這女人還吵著不肯喂他,還說什麼把她當作了奶媽了。但她後來確實是非常喜歡這個孩子,雖然這幾年她一直在教這個義子功夫,但也總不至於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就能把自己一身的功夫全交給他吧,而這小鬼也確實學會了。他微微頷首,繼續問道:“華月是怎麼教你的?”
“就這麼教啊,跟哥哥他們一起學。”唐龍在馬上仍然如站在平地一般,一招一式標準地比劃著拳腳。隨後說道:“就是到了後來,十三娘她教我的,就跟徐坤哥哥他們的有些不一樣了,他們學的,我已經學過了。”
七十二地煞的人,從小就可以習武。教主聽後不動聲色地笑了笑,他低頭看著唐龍問道:“唐龍,如果義父教你功夫,你學不學?”
唐龍如雞啄米一般,點著頭興奮地答道:“要學要學!”
“哈哈。識貨識貨!”教主摸著唐龍的頭,開顏大笑。
眾人已經在不知不覺中上了山,在總舵的大門前,全都翻身下了馬,把馬牽給迎上來的馬夫們去喂。而他們自己就進屋裏去休息了。
唐龍還沒等已經下馬的教主抱下馬,就已經率先一個燕子翻身跳了下來,站在教主身後。
教主在下馬後,略微勾著嘴角側頭掃視著總壇前的一排樹。突然,一棵光禿得隻有褐色枝幹在微風中搖曳的樹,映入他的眼簾,樹幹沒有一片葉子,單薄得與其它的樹形成了強烈的對比。
他盯著那棵樹倒抽了一口涼氣,頓時,手猛地指著樹,紅著眼大喝道:“是誰把這棵樹的葉子砍了!站出來!”
他的麵色漸漸發紅,指著禿樹的左手也慢慢開始顫抖,他咬了咬下唇,右手手指狠狠地指地,口中再次清晰地吐出幾個字:“誰砍的,給我站出來!”
‘站出來’這三個字,聲音猶如猛虎咆哮般,像風浪,把身後的樹葉全都震得搖起來。那沙沙的聲音攝人心魂,陽光也因為樹葉的搖晃,投射在地上的光斑也開始左右亂晃。
所有的門徒也紛紛從總壇大門跑出來,圍著教主站了大半個圈。唐龍站在圈內,抬頭直看著教主,其他人站在旁邊,一會後,才後悔不該出來的。
教主冷眼緩緩地掃視著麵前的一幫門徒,繼續說道:“怎麼樣?是誰!”
“爹。”唐龍叫了一聲。
教主聽到麵前唐龍略輕的聲音,臉一下變得震驚,霎的低下頭去看他,唐龍卻仍然平靜地答道:“是我。”
“怎麼會是二少?!”門徒中一人開始輕聲說道。
“是呀,為什麼是他啊!”眾人如炸開了鍋一般議論紛紛,一臉驚訝,頓時聲音漸漸大了許多,唐龍站在教主麵前,平靜地看著教主的眼睛,但他並沒有被義父眼裏的厲色給震懾住。
教主眼皮一跳,上步就扯住了唐龍的衣領,用幾乎把他提起的力度,使他隻能踮著腳尖被他提著,唐龍雙手掙紮著去掰開教主的手,但是教主的力道大得嚇人,他的衣領被扯著,呼吸困難臉色霎的變成絳紅色,重重咳嗽著,強烈地呼吸。
教主黑著臉盯著他一字一句地,如鑿在人心裏一般,說道:“你,再說一次!”
所有人被這不大的聲音寒得停下了說話,有幾個捏緊了拳頭,焦急地看著唐龍被教主提起質問。
“嗯……嗯……”唐龍的雙手掰著教主的單手的力氣越來越小,嘴裏仍然不變地說道:“是……是我……”
聽到回答後的教主變成雙手抓著他的衣領搖晃著他,大喝著質問“我有叫你砍樹嗎?!”
唐龍由於呼吸困難,眼睛也是有力無力地睜開後,又緩緩閉上。嘴裏虛弱得再也說不出一個字。
“什麼事?發生了什麼事?!”突然,一個人從外麵擠了進來,這個人嘴唇上長有一片黑色短須,身著黑色長袍,外麵穿了一件略短的褐色紗衣。頭發被束縛在方巾內,倒像是個儒生,感覺十分精幹的樣子。隻見他一手拿著冊子,另一手推開眾人。滿臉驚慌地走進來。
當他看見唐龍臉色由紅轉變成煞白的時候,愣了一下,慌忙跑上去努力去分開教主鉗製住唐龍衣領的手,嘴裏咬著牙說道:“教主,什麼事情,問清楚了再處置也不遲啊!”
教主狠狠地盯著唐龍,又轉眼看了一下那個人,重重地哼了一聲,才一鬆手把唐龍像扔一般放掉。
唐龍被霎的鬆開,無力地栽倒在地上,臉色慢慢地恢複成紅色,他雙手抱著脖子,難受地使勁咳嗽,咳嗽一番又大口地吸了幾口氣,才緩過來。
那人看見唐龍慢慢恢複正常,才轉過身對著一班教主的手下,揮著手說道:“散了散了,都散了!”
所有人聽到後都快速散去,瞬間,空地隻剩下三人。
見人都走光了之後,那人才轉過身來,把唐龍從地上扶起來,拍拍他身上的灰塵,問道:“到底是什麼事,你惹教主不高興了?”
唐龍瞪著地麵,用袖子擦了一下鼻子,放下後,低吼道:“沒有!”
“你還說沒有!”教主咆哮著,指著唐龍。
那人連忙忙雙手抱拳,誠懇地對著教主說道:“教主,容我先問問吧!”
說完,把唐龍拉到跟前,自己蹲下身子問道:“二少,到底是什麼事,告訴我!”
唐龍在他耳邊說了幾句話,說完,頓了一下,忽然發瘋似的跑進了大門。
而進了大門之後的他,用袖子扶了一把眼睛裏隱藏著的不可告人的液體,那液體沾到袖子後,就再也止不住地流淌了下來。任唐龍咬牙緊忍,而那個叫做淚的液體已經在臉上掛了兩行,之後直落在衣服上。
他捂著嘴不讓那丟人的哭泣聲發出,跑過數個房門,最終打開自己的房間大門,像賊一樣的快速鑽進去並關上門。
之後,終於在牆角蹲下,再也忍不住,抱著膝,任由淚水打濕自己的衣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