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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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繁看著青紋抱著忸怩掙紮的墨白走到門口,笑著朝他們揮了揮手然後消失不見,連墨白鬱悶的臉色都隻一晃而過。
他心裏多少有點不舍的情緒,並非掛念而是遺憾。
從前的每次分別,倆人縱然不情願不樂意,卻都滿足於墨白翹家而來的那幾日裏頭的歡顏笑語,因而未嚐感到有多少感傷之意。
也許是那時候天真又單純,隻樂觀的期待著離別之後即將來臨的重逢。並篤定的相信著這一既定的事實。
而如今境況已然不同。換了此般局麵怕是誰都高興不起來。
墨白的突然倒下突兀的讓他意識到他所處在的並非是全然完美的世界。那其實是一個由一直以來守護他的人為他所鑄造的虛幻的環境,而守護者亦有自己的盛衰。他們隻是比凡人更強大,卻同樣會痛苦會生病。
順暢的日子過了太久,太容易讓他忘記生活中還會有不如意的突如其來,因而也更容易輕易地被它擊中,然後胸口一悶。
也許是他們這些人性格與心態的問題,寒攸也好寒煙也罷,似乎總是淡定的猶如從來都不會有棘手的事態出現一般,淡看世間萬物,不畏不懼不憂愁。以至於連他都被傳染,沾染了懶散閑適的氣息,常常的忘了他們此番出來目的本是為了替寒攸解除詛咒而不是來享受人生或正兒巴經做客來的。
每每想到寒攸的事兒,書繁才能稍稍的讓自己的心情沉重一點,心態嚴肅一點。
可他著急又有什麼用呢。
寒攸看起來自己也不見得有多上心,仿佛不難受不痛苦似的,將這件事擱著不管。他們看的人卻覺得難受萬分。
你看,總有些人比你更著急你身上所發生的一切。他們的心思往往比他們所表現的更幹淨純白,一點都沒有作假。
見幾人已走,寒攸輕飄飄的走過立在門口的書繁的身邊,他衣袖隨身而飛起,看起來很是瀟灑。
立住,停下。
寒攸轉身看向書繁,淡淡開口喊他,神色裏是淡漠與溫和並存。
書繁靜靜瞧他。心想寒攸不管怎樣沒勁終究還是好氣質。仙風道骨,卻也正因此飄渺似天上一縷遊雲,難以抓在手中,清高又無法觸碰。或許隻有清風才能吹動。
他好奇的伸手想要追隨他,卻跟不上他的腳步。
果然,得不到的東西才是最好的。
“已經走了,外頭風大,回屋去。”沉默了好久,結果爆了三句沒主語的話出來,寒攸說罷自己轉身走了也不管書繁的沉默。
這。。。也算變相的關心麼?
書繁挑了一邊嘴無奈的笑笑。他將身上的狐裘披肩合攏,小跑跟上來與他保持半步的距離。
他壓下了自己的心急輕聲的開口問寒攸,聲音語氣裏頭半點情緒都聽不出來,“寒攸,你說要帶我修煉,何時開始呢?”
寒攸眼一瞥看見他的白狐裘,默默的不做聲響。
他覺得這個問題說起來有點小煩。至少也得進屋坐下來慢慢講。
書繁的這件白狐裘是那次隨寒攸上天的時候寒攸送他的,是賠罪,雖然這些個物件對寒攸來說並沒有多大意義,他既沒那麼不經風吹,平日也沒有收藏這些玩意兒的愛好,送便是送了。
白狐裘本身算不得昂貴,這塊皮子的料子卻是難得的,雖然仔細說起來多少還是殘忍的所以寒攸也從來沒提起過。
書繁卻是喜歡的緊,收下了就當寶似的喜歡的不得了。
前些日子離家的時候他並沒有帶多少衣物出來,畢竟袍子本來就很占地方,更別提那些厚實的棉襖或者禦風的東西。
他捎了兩件愛穿的衣服就準備出來了,可想了想,還是舍不得由得這件狐裘放在自個兒櫥裏給蟲蛀或是發黴,便隨身帶走了。
不過也正好,山上確實有點凍,有時便披著擋風。
有回給少昊見著了,眉眼彎著起笑他,又拿誘惑的語氣問他,願不願拿它同老虎皮子換,或者要別的他也給。然後果斷被否決了。
書繁覺得自己東西也夠了,沒必要換不換的。
本來以為少昊又會說他沒追求沒欲望。結果他倒是拿他略帶古怪的笑容瞅著他,眼裏帶著一絲戲謔和悲憫。
他挑眉迎上他的目光。想說他會錯意了。
少昊笑了。他指間摸過那白狐裘,又移開了,笑笑,轉過身走開。
書繁他平時倒也不常用這件狐裘,因為心裏多少總是有些舍不得的,就生怕劃了口子或是弄髒了讓他心疼都來不及。
他常常懊悔那些不小心被自己弄壞的東西,雖然書成也好書華也好,總當罪魁禍首不是他一般淡定的給他買上新的來替代,連招呼都不打一聲。
可有些東西終究是無法代替的,尤其是別人給的,總有它的意義。
比方說前陣子被夢魘整瘋的時候被他神經兮兮摔碎的平安扣,他事後就鬱悶不已。
那玩意兒好歹還曾經救過他一次,於是說實在是不知道自己當時摔它的時候是怎麼想的又發的什麼神經。
雖然那平安扣是他剛生出來的時候寒攸給的,他自然沒印象,便不會為著“因為是寒攸送的”這個理由而珍視它,然而貼身物件戴了太久難免戴出感情來。
太習慣了,因而也太親切。
就像伴在他身邊的那兩人一樣,一點一點的耳濡目染,伴他走過懵懂時光與青蔥歲月,漸漸的猶如親友。
親友這詞含義很深也很美好,充滿了美好的正麵感情。
仔細想來,愛慕是件浮誇又自私的事,愛卻深邃寬廣,是信任是包容是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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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書繁問了正事兒。
寒攸覺得一言兩語說不清,準備拉他坐下了細談。
於是兩人和著兩碗清茶對坐,沒有茶點,隻有壺碧螺檸檬草和著倆杯子。
雖然前些日子堇兒教他做了些茶點,又被少昊央著做了好多茶餅,後來吃完了卻再沒添過。一來是嫌麻煩,二來也沒有銷路。對於點心這一類甜呼呼的東西,除了少昊之外也隻有墨白喜歡,可現在那兩個都不在。
想到那兩人討食時的模樣,書繁微微咧嘴。憑心而論,其實還是很可愛的。
喝口茶,入口澀澀的,卻是有八分香味。比香片味道還要好上幾分。
看來下次還可以加一點點幹荷葉,那樣便會有稍許回甜來。
少昊那裏什麼玩意兒都有,泡的時候他就隨便取了點來配製。之前少昊在的時候也是讓他隨意取用,反正不管攪出來什麼口味他都照單全收,他從不拒絕與吃喝有關的一切,隻要不用他動手。
於是書繁覺得他似乎也挺好養的,怎麼都不挑,雖然有時候對著墨白會管不住自己那張刻薄的嘴發發牢騷。這人總是這樣,平時裏看不出厲害來,發起神經來卻實實在在的擅長氣人,說話總能一針見血。
不過他從沒受過這待遇。
書繁又抿了一口潤了潤嗓子。
說起來那藥獸饅頭也好這一口,它不喜歡喝水,最愛水裏頭加點東西才飲得歡快。
若要是酒則更高興,所以那日才醉倒在酒泉的湖水中不省人事。
怕是倘若他們不來拽走它,它想必是還要過個幾年爛醉如泥的生活直到在夢中衰竭死去。
墨白一走,他和寒攸兩人都聽不懂饅頭的語言。本以為它會無聊,卻見它頂著一張睡不醒的臉在院子裏打著滾曬著太陽,肚子烤一會兒過一會兒翻個麵又在繼續。依舊歡快的很。
書繁啞然。
其實想想,他到是對這些精怪並沒有多大喜歡的,倒也不在意自己被不被饅頭喜歡。
寒攸待他坐定,才慢慢的開始進入正題。
他的眼清朗見底,並沒有冷漠或是拒絕,顯得很誠懇也很認真,事實上他確實也一向正兒巴經,絕不是裝的。
“……我覺得修煉的事,少昊帶你的話會更好。我並不擅長教別人,他卻能言善道。並且由他全程來帶你,能幫你更好的築基,修煉方法也相對更為正統。不過……我偶爾也許會來看看,適當幫一下忙……何況這次出來我堆了很多的事情沒有處理,怕是有很長一段時間都會沒時間來看你,不過我會盡快的。”
雖然他說的很慢,書繁還是眨眨眼,以更慢的速度消化了寒攸難得說出的那麼大段話,然後點了點頭。
“我知道了,謝謝。”
“你該說謝謝的不是我……”寒攸表情有些尷尬,“我待你不好……你自己心裏一定有數。比起我來,少昊他……”
書繁微微笑了,打斷他“那你待墨白好難道就要他不要追著別人跑麼?”
寒攸皺眉,“並不是……”
書繁笑笑,“所以他們也從未阻止過我。”他放下手中的茶,表情很鄭重,“我和少昊在一塊兒的時候很放鬆,同你一起的時候整個人都是繃緊的。這完全是兩種感覺,你應該也很清楚。你推開我可以,不過往他身上推就算了。他同我沒那個意思。”
其實真沒有麼?寒攸不明白。他知道少昊那種關懷並不是私情,但那難道就不算是一種愛麼。愛的定義究竟是什麼。
少昊曾笑他疏於情欲所以不懂愛欲。
他卻疑惑少昊是否真懂。如果一個人不曾經曆又有何立場笑數他人?
寒攸沒有看他,隻低垂下眼簾來盯著杯中沉浮的葉片,似在逃避,“我明白……但我不懂。”
書繁的眼裏似有一些譏笑,快速的劃過然後消失不見。
喜歡一個人久了卻不得,心裏沒有一絲怨才是假的。雖然也不知道該怎麼說人家,因為人家不喜歡你並不是人家的錯。
“我知道你對我沒有感覺,可你也不討厭我。我隻是想試一試我是否有機會。你若嫌我隻是個人類,我會努力跟著少昊修煉的。”
說完,他起身準備去準備晚飯,落跑了。
留下寒攸在原地考慮著少昊的勸說和書繁甩給他的包袱,滿腦子的漿糊和混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