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8章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38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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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府裏,已是月上樹梢,勞累奔波了一天,本因是見床就倒,可我卻睡意全無,城外災民的數量和慘況遠遠超出想象,來去的路上,霸王七都是麵色陰沉,冷冷不發一言。
    房內的燭火突然爆出個燈花,“畢駁”一響,我開口道:“小喜,去把城內所有分鋪的掌櫃都給我請進府來。”
    背對著在鋪被的小喜一楞,停下了手裏的動作,回身,一挑眉,驚詫道:“現在?小姐,二更天了,大夥都歇下了,還是等天亮吧?”
    “現在就去,等不了天亮了。”我把聲一沉,堅持道。
    端坐在正上方的軟椅上,我的目光一一掃過神色緊繃的眾人,室內的氣氛因我凝重的表情而顯得有些壓抑。
    “深夜把大家請來,隻為事出突然,明天一早,這瀘州城許是另番光景,有些事我要請在座諸位在天亮前去辦妥。”我攢緊了手心,平靜的語氣中帶著不容違背的堅毅。
    他們神色一凜,彼此快速交換了眼神,齊聲道:“請二爺示下。”
    “好,”我滿意的點點頭,迅即轉向左手邊,對分管全城米鋪的言海說道:“蘇州的糧車什麼時候到?”
    言海忙回道:“按行程,糧車已快到漢陽,三日後應可抵瀘州。”
    “你回去後立刻連夜騎快馬親自迎接,改走水路進城,定要保這批糧食安然無恙,如有突發情況,可與漢陽守軍都統韓方聯係,這有我的手書一封,你收好,必要時交給他,他定會協助你。”我一示意,小喜一個上前將事先寫好的信交給了他。
    城外聚集的饑民人數已近千人,估計還會有陸陸續續的災民趕來,如果不出預料,今夜霸王七就會派人出城賑糧,且一定會拿陶知府開刀,治他個隱瞞不報,但他不知道,瀘州城的庫糧早被貪得無厭的陶知府高價出售給了外地的糧商,庫房內已是空空如也,而從其他地方調糧恐也趕不及。
    “還有,”我低頭撫撫衣角,再抬首,目光灼灼的看著他,道:“臨去前你把我們積屯下的糧食留下五日的量,其餘的裝車送到驛館,交七王爺,就說是賑濟災民之用。”
    話音剛落,屋裏所有人包括在打哈欠的小喜在內,無不用難以置信的眼神盯著我,仿佛聽到了世上最不可能的事情一樣。
    我微微一笑,淡淡道:“你們不用奇怪,商人向來是利字當頭,所以才要看得更長遠,我既做糧食生意,自然不會讓自己的買賣虧本,讓言海去,就是為了防止在半途運送的糧食被沿途的災民洗劫一空。而送賑糧給官府,一來若城外災民湧入,你想米鋪中的糧食還能保的住嗎?”
    眾人一聽,紛紛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我又言道:“屆時還可能會波及到玉器鋪,布莊,酒樓和茶莊,舍一保十,二來,可乘機和官府結一下善緣,俗語說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難,我們沈家要想長久在瀘州立足,很多地方都必須得仰仗官府。”
    “二爺英明。”言海欽佩道,起身抱拳言道:”我這就去辦,請放心,定不負所托。”
    我一點頭,對其他人道:“也請各家分鋪的管事能全力協助言管事,再者若萬一災民大批湧入城,不要驚慌,照常開店做生意。”
    小喜後來問我,還有無其他原因,她依舊不太相信一向吝嗇,愛財如命的我,舍得將百來石的米糧盡數饋贈給官府,我笑而不答,其實心底有個小小的聲音告訴自己,或許,還有個原因,就是不想看到那人煩惱吧。
    第二日,城內平靜如常,據說霸王七連夜命人分發了我送去的賑糧,且從外地急調了庫糧,在沿途賑濟災民,陶知府則被免去官職,投入大牢,等候審決。
    “二爺,你看這匹綢緞,質地是近來最好的。”掌櫃殷勤的招呼道。
    “三小姐,你看怎麼樣?”我轉頭問三妹道。
    三妹撫著光滑如絲的水湖藍綢緞,柔柔一笑道:“不愧是上好的吳綾,價錢一定不菲吧。”
    “你喜歡就好。”我憐愛的看著她,說道:“再選點吧,你難得出門一趟。”
    忽然間,身後響起一個高亢尖銳的嗓音,差點洞穿了我的耳膜:“沈家小姐在哪?”
    三妹與我麵麵相覷,款款轉身,對著來人有禮道:“請問找沈家小姐有何事?”
    幾步開外,俏生生站著一個十七八歲的紅衣少女,膚如凝雪,飛揚的柳眉、秀氣的瓊鼻、小巧的櫻唇,無不散發著靈動與眾不同的氣息,隻是嬌豔無比的麵容布滿怒氣,見掌櫃的目光看向我們,眼中冷芒一閃,二話不說,掄起手中的鞭子就朝三妹抽了過來。
    隻聽啪的一聲,隨著三妹的一聲慘呼,她潔白無瑕的左臉立即多了一道血紅的鞭痕,疼的她一汪淚珠亮晶晶的在眼圈裏打著旋兒。
    混蛋,我勃然大怒,居然敢出手打我妹妹,想也不想,衝上前,甩手狠狠回了她一巴掌,力道之大,震的手掌發麻。
    她的身形搖搖欲墜,半邊晶瑩如玉的臉頰登時腫了起來,五個指印甚是清晰,眼底跳動著兩簇烈火,似要將我剝皮抽筋,紅唇抖顫著,厲聲道:“你,你竟敢打我,你可知我是何人?”
    我察看著三妹的臉傷,心又氣又疼,厭惡的瞧也不願瞧她一眼,冷冷道:“滾,再多說一個字,信不信我砍了你的手。”
    “你是這沈艾銀的什麼人?”她怒道,舉起鞭子直指向我,憤恨的嗓音裏帶著哭腔大叫:“居然以下犯上,從沒人敢對本公主動手,本宮這就讓人滅你九族!”
    隨即一跺腳,又衝著三妹道:“你這個水性揚花的賤人,搶了我的楚哥哥不算,還和別的男人勾勾搭搭,你等著,本公主一樣要滅你九族!”
    聞言,三妹身子一震,顧不得去捂臉,拉著我的胳膊,一雙楚楚可憐的大眼睛泫然欲泣的看著我,眼底溢滿了驚恐和擔憂。
    我安撫的拍拍她的手,心一橫手一揮,喝道:“我管你是公豬還是母豬,你們幾個,把這瘋婆娘給我扔出店去。”
    “你,你敢!”她氣得七竅生煙,咬牙切齒道,呼地又掄起鞭子朝我身上招呼過來。
    不躲不閃,我伸手拽住鞭子的另外一端,眼底一片冰寒,冷冷道:“你休想再動我們一根手指頭。”
    俏麗的麵容頓時青一陣白一陣,紅一陣黑一陣,五光十色,怪到了極點,也恐怖到了極點,看的眾人不禁為我捏了把冷汗,半響,她忽然眼眶一紅,嘴一癟,竟哇的哭出聲來,抬起纖手,顫巍巍的指著我,啜泣道:“嗚嗚嗚,你欺負人,我,我滅你九族。”
    “嬰寧。”楚然平和舒緩的的嗓音在大門口響起,他衣袂飄飄,身著一襲月牙白長袍,領口和下擺繡著翠青竹子,清俊儒雅,俊美的讓人移不開視線的麵容微覆寒霜,英挺的劍眉蹙攏著。
    那喚嬰寧的少女一震,緊握鞭子的手一鬆,淚眼朦朧的朝他奔去,像受了委屈的小女孩一般,毫無顧忌的伏在他懷裏哭泣。
    “楚哥哥,你總算,來了,他,他竟然打我,你看,”嬰寧對他揚起半邊臉,傷心欲絕道。
    他的臉上不帶任何表情,黑滇滇的眸子,目光輕輕掃過,看得人一陣涼意,輕拍著她的後背,柔聲道:“好了,別哭了,嬰寧,哥哥先送你回驛館可好?”
    一瞬間心像被針狠狠紮了一下,隱隱作痛,我望著他,呼吸隱約被窒住,隨著手無力的不自覺垂下來,鞭子“啪嗒”一聲掉落在了腳邊。
    渾然無視眾人投來的異樣眼光,和三妹的輕聲呼喊,隻覺眼底酸澀難耐,我閉了閉眼,嘴角勾起譏誚自嘲的微笑。
    再也不朝他倆看上一眼,我伸手扶正三妹發上微傾的的珠釵,聲音因喉嚨發緊而有些沙啞,卻也冷到沒有一絲感情,道:“我們走。”
    不知何時,屋外淅淅瀝瀝下起小雨,雨聲扣著屋簷,稀稀落落,我抱膝而坐,任由心底彌漫的冷氣彙合成綿綿細雨,浸潤酸澀的幾近幹涸的眼簾。
    “砰砰砰”老爹把門捶的震天響,邊捶邊嚷道:“不孝女,給我開門,你妹怎麼出去一趟成這樣了,你倒是出來說明白啊。”
    小喜幫著勸道,語氣裏掩不住的心急:“小姐,你倒是開開門啊,別把自己關屋裏。”
    “啊~~~啾!”猛的打了個噴嚏,我抓過棉被,裹住了身子,腦袋被吵得嗡嗡作響,快要炸開般,更加頭昏腦漲。
    “裏頭沒動靜了,老爺。”小喜乍乎乎的說道。
    “是哦,”爹貼著門板,屏著氣附和道。
    我白眼一翻,扯了帕子在手,胡亂擤了把鼻涕,起身搖搖晃晃的去開門,一不留神撞翻了黃花梨木圓凳,疼的我直齜牙咧嘴,一時間揉著膝蓋,動彈不得。
    “不好!”屋外倆人異口同聲的急道,很快,窗子被生生推了開,窗格上糊著的素色油紙一下剝落下來,隻見一個矮胖的身影艱難的從窗台上爬了進來,氣喘籲籲的喊著:“丫頭啊,你可想開點啊,別做傻事。”
    說完,回頭對推他的人不悅道:“再使把勁,沒吃飽啊你。”
    隻聽傳來小喜委屈的嗓音,道:“老爺,您也太沉了,咦,您怎麼知道我沒吃飽,前兩天夥房換了個廚師,菜做的一點也不可口,我都餓了兩天了。”
    “是賊難吃,誰請的?”老爹胡子一吹,非常不悅道:“難怪最近府裏上下個個麵黃肌瘦。”
    “小姐啊,說是工錢便宜。”
    我嘴角抽搐,扶起圓凳坐好,咳了兩聲清清喉嚨,啞著嗓子道:“那個我說,你們是來救人,還是擠兌人來的?”
    剛爬到一半的小喜驚的一個倒栽蔥,被眼疾手快的老爹順手接個正著,兩人一臉狼狽的瞪著我,卻同時微不可聞的鬆了口氣。
    “丫頭,出什麼事了?”爹見我安然無恙,很快胡子一抖,黑下臉道:“好端端的把自己關屋裏。”
    我抿了口冷茶,冰涼的茶水順著喉嚨滑了進去,想要澆息心頭積攢的鬱火,淡淡道:“不想見人,圖清淨。”
    爹皺皺眉,沒好氣的回道:“是在誰那吃了癟吧。”不知道想到了什麼,眼睛一亮,追問道:“是七王爺還是楚然?”
    我眸光一沉,對小喜道:“吩咐下去,楚狐狸要敢上門一步,就放狗,亂棒轟出去。”
    小喜被我殺氣騰騰的話語著實駭了一跳,也不敢追問原由,忙點了點頭,倒是爹先是一驚,隨即微笑掛滿了嘴角,極富暗示意味的眼光盯著我,盯得我心裏直發毛。
    “嘿嘿,這楚小子有點能耐啊,我還以為丫頭你除了銀子被坑才會失了常態,想不到啊,趕明我得好好誇誇他。”他一揚眉,讚歎道。
    我氣惱的瞪了他一眼,不睬他,顧自尋了張油紙包好心愛的帳本,夾在咯吱窩下,又拿起傘,吱嘎一聲打開門,抬腳就往外頭邁。
    “哎,哎,去哪呢,丫頭?”
    我頭也不回,悶悶的答道:“散心。”
    “散心還帶帳本?”老爹嘀咕道:“外頭可下著雨,你去哪散心呢?”
    我深吸了口氣,丟下一句就跑:“回頭記得找人補好窗子,帳就從您老的月錢裏先扣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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